伺候母亲15年,他总夸大哥孝顺,大年三十送妈去大哥家,大哥愣住
发布时间:2025-08-03 05:33 浏览量:1
空气里有一种恒定的味道。
不是香,也不是臭,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具有侵蚀性的混合物。
它由三七粉的微苦、常年不散的膏药味、旧棉絮在潮湿天气里微微发酵的气息,以及皮肤自然衰老后分泌出的、带着点尘土味的油脂感,共同编织而成。
这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间朝北的屋子,也笼罩着我过去十五年的每一天。
我端着刚冲好的藕粉,小心地走进房间。
母亲正靠在床头,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眼神浑浊地望着窗外。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幅用焦墨画出的、伸向灰色天空的素描。
“妈,吃点东西吧。”我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让温度降下来一些。藕粉是透明的,里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碎小的桂花,像琥珀里凝固的微小生命。
她的视线缓慢地从窗外移到我脸上,仿佛需要一个漫长的对焦过程。“哦,是你啊。”她的声音干涩,像被风干的树皮。
我“嗯”了一声,舀起一勺藕粉,送到她嘴边。她张开嘴,顺从地吃了下去,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吞咽声。这个动作,我们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次。
“你大哥……今天打电话来了吗?”她含着藕粉,口齿不清地问。
这几乎是每天的保留节目。像定时响起的闹钟,提醒我,在这个家里,永远有一个不在场的主角。
“还没呢,估计忙吧。”我平静地回答,舀起第二勺。
“你大哥就是忙事业。”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骄傲的神采,浑浊的眼睛里也透出一点微光,“他在大城市,不容易。不像我们这里,小地方,没什么出息。”
我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稳的节奏。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十五年。从我辞掉当初那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全职回家照顾她开始;从大哥把第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说“以后妈就辛苦你了,钱的事你别担心”开始。
钱。是的,大哥是给钱的。每个月一号,准时到账的五千块,后来涨到八千。在亲戚朋友眼里,这简直是孝顺的典范。
出钱的儿子,多大方,多有担当。而我,是那个“闲在家里”的,是那个“顺便”照顾母亲的。
没人会去计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伴值多少钱,没人会去计算十五年里无数个不眠之夜值多少钱。人们只看得到那串冰冷的数字。
“你大哥小时候就聪明,”母亲的思绪已经飘远了,陷入了她那条早已被岁月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回忆轨道里,“那年他考上大学,全村的人都来送他。你那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我笑了笑,没接话。我当然记得。大哥走的那天,母亲杀了一只鸡,炖了满满一锅汤,香气飘了半条巷子。
她把所有的鸡腿、鸡翅都夹到大哥碗里,自己啃着鸡脖子,脸上却笑开了花。而我,分到了一碗鸡汤泡饭。那汤很鲜,但我总觉得,有点凉。
“上次你大哥寄回来的那个芝麻酱,味道就是正。”她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你买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是那个味儿。”
我心头那根熟悉的、被磨得极细的神经,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那罐芝-麻酱,明明是我跑了三个超市才找到的、和大哥寄来的一模一样的牌子。
我甚至记得,为了拧开那个该死的、严丝合缝的瓶盖,我用尽了力气,手掌都勒出了一道红印。可是在她的味蕾里,只要贴上“大哥买的”这个标签,一切就都镀上了金边。
“是吗?那我下次再找找。”我把最后一口藕粉喂给她,然后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擦拭她的嘴角。
她的皮肤松弛,布满了老年斑,像一张揉皱了又铺开的旧报纸。触感是温热的,带着生命的余温,但又如此脆弱。
伺候完她吃东西,我端着空碗走出去。妻子小琳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她看见我,把火调小了些,问:“又说大哥了?”
我把碗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暂时盖过了一切。“嗯。”
“你别往心里去。”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妈就是……老了,脑子不清楚了。”
我关掉水龙头,厨房里只剩下小火炖汤的咕嘟声。我转过身,看着小琳。她的眼角也已经有了细纹,头发里夹杂着几根银丝。这十五年,她陪着我一起,承担了所有。她没有怨言,但她的疲惫,我看在眼里。
“我知道。”我说。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母亲不是脑子不清楚。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构建一个让她感到荣耀和慰藉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大儿子是天之骄子,是她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完美的。而我,是那个负责为这个完美作品提供后勤保障的,是背景板,是注脚。
下午,我推着轮椅,带母亲去楼下的小花园晒太阳。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懒洋洋地洒在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花园里有几个老太太在聊天,看到我们,热情地打招呼。
“又带你妈出来啦?你可真孝顺。”一个姓王的阿姨说。
我笑了笑。
“是啊,我这个儿子,没白养。”母亲接口道,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就是比不上他大哥。他大哥在大城市,有大本事,每个月都给我寄好多钱。”
王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打圆场:“都孝顺,都孝顺。出钱的有力,出力的有功。”
母亲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纠正:“那不一样。我大儿子是干大事的,忙。能想着我,给我钱,那就是最大的孝心了。不像他,”她指了指我,仿佛在说一个外人,“他闲着也是闲着。”
那一瞬间,阳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那些邻居们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同情、尴尬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探究,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低下头,看着轮椅的轮子在水泥地上压出的浅浅痕迹。
我没有反驳。我能说什么呢?说我为了照顾她,放弃了升职的机会?说我半夜要起来三四次,给她换尿垫、喂水?说我十五年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说我为了给她买一种据说对她身体好的保健品,被骗子骗走了半年的积蓄?
这些说了有什么用呢?在她的世界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的钱,是“孝心”;我的付出,是“闲着”。
回到家,我开始打扫卫生。我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一点擦拭地板。冰凉的触感从膝盖传来,让我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我喜欢这种重复性的、不需要思考的劳动。它能让我的大脑暂时放空。
我擦到母亲的床下,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硬物。是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盒子。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大哥从小到大的奖状,是他上大学时的录取通知书,是他工作后寄回来的第一笔工资的信封,还有一张他穿着西装、意气风发的照片。
这个盒子,母亲宝贝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上面的铜锁,已经被她摩挲得锃亮。她总说,这是她的“念想”。
我把盒子拿出来,放在一边,继续擦地。擦着擦着,我的动作慢了下来。
念想。
我的念想是什么呢?
十五年前,我也曾有过念想。
我想开一个自己的电器维修店,不大,但能养家糊口,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喜欢琢磨那些坏掉的机器,喜欢把一堆失去功能的零件重新组合,让它们再次运转起来。那让我有成就感。
可后来,母亲病了。我的念想,就连同那些维修工具一起,被塞进了储藏室的角落,落满了灰尘。
这些年,我的世界,就只有这间屋子,这张病床,和空气中那股恒定不变的味道。我的生活,像一个走针精准却永远无法离开表盘的钟。滴答,滴答,日复一日。
晚上,大哥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正在给母亲按摩浮肿的小腿,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大哥”。我把手机递给母亲。
她立刻像被注入了活力,声音都亮了八度:“喂?是大强啊!”
“妈,是我。”大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程式化的关心,“身体怎么样啊?”
“好着呢,你放心。”母亲满脸是笑,皱纹都舒展开了,“你寄回来的芝麻酱,我吃了,味道好极了!还是你买的东西地道。”
我停下按摩的手,静静地听着。
“那就好。快过年了,公司事多,今年……可能就回不去了。”大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例行公事的通知。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事业要紧!千万别为了我耽误了正事。”母亲的体谅超乎寻常,“你给我打了钱,就跟回来了一样。”
“嗯,我等下就给小伟(我的名字)转两万过去,你们过年买点好吃的。也别太省着。”
“哎,好,好!你真是妈的好儿子!”
挂了电话,母亲脸上的光彩持续了很久。她把手机递还给我,像递过来一个神圣的信物。“你听到了吧?你大哥多孝顺。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又给打了两万块钱。”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很快就收到了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那串数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嗯,听到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身边的妻子小琳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中,那股熟悉的、从母亲房间里飘来的味道,似乎更加浓郁了。它像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
两万块。
在大哥那里,或许只是一个月的奖金,一次轻松的点击转账。但在我这里,它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下一个三百六十五天的二十四小时待命。它像一笔续约金,买断了我未来一年的时间和自由。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坚持什么?
是为了那句虚无缥缈的“孝顺”吗?可这份孝顺,在母亲眼里,一文不值。是为了亲戚邻居的夸赞吗?可那些夸赞背后,是同情和怜悯。是为了兄弟情义吗?可我们的情义,早就被简化成了每月一号的银行流水。
我的人生,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由责任和亲情构筑的囚笼里。而钥匙,却在别人手上。
不,或许钥匙一直在我自己手里。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转动它。
一个念头,像一颗石子,突然投进了我死水般的心湖。它起初只是一个微小的涟漪,但很快,就扩散开来,变成了滔天巨浪。
我坐起身,穿上衣服,走进了客厅。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我看着母亲房间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但逃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需要做的,是把这个问题,还给它本该属于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往常一样,给母亲喂饭、擦身、按摩、推她出去晒太阳。我的表情没有变化,动作一如既往地熟练而温柔。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正在发生着一场天翻地覆的革命。
我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
我把母亲所有的药,都按照日期和剂量,分门别类地装进小袋子里,用记号笔写上用法。
我把她换洗的衣物,都清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一个行李箱。
我写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她每天的作息时间、饮食禁忌、过敏药物,甚至包括她喜欢看的电视节目频道、睡觉时枕头需要垫多高。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到了极致。这是我十五年经验的总结。
小琳看出了我的反常。
“你这是在干什么?”她看着我整理行李箱,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十五年来,笑得最轻松的一次。“小琳,我们出去旅游吧。就我们俩。”
她愣住了。“那……妈怎么办?”
“我送她去她最想去的地方。”我说。
大年三十。
这个城市里,家家户户都透出温暖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隐约的鞭炮声。我给母亲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红色棉袄,那还是大哥有一年寄回来的,她一直舍不得穿。
“妈,我带你去找大哥,好不好?”我蹲在她面前,轻声说。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烛火。“真的?大强要接我过去过年?”
“是啊。”我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不停地拍着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心里有我!”
我没有叫车,而是亲自开着那辆很久没动过的旧车,载着母亲,驶向了高速公路。小琳坐在副驾驶,一路无言,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后座的母亲,眼神复杂。
母亲一路上都很兴奋,不停地隔着车窗往外看,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大哥的好。她说,到了大城市,一定要让大哥带她去逛逛天安门,要去看看那些高楼大厦。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纯粹的幸福和憧憬。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心里那块坚硬的、被怨气和不甘包裹了十五年的冰,忽然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或许,我做的,是对的。我不是在抛弃她,我是在成全她。成全她做一辈子关于大儿子的美梦。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城市的灯火,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像一条璀璨的银河。
经过五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在晚上七点,抵达了大哥家所在的小区。这是一个高档社区,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敬礼的姿势一丝不苟。
我把车停在楼下,然后推着母亲,走进了那栋灯火辉煌的单元楼。电梯是镜面的,映出我们三个人的脸。母亲满脸期待,小琳神情紧张,而我,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按响了门铃。
门铃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大哥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饭菜的混合香味。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我身后的轮椅上,落在了母亲那张笑开了花的脸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种表情,很难形容。是震惊,是错愕,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慌乱。他脸上的肌肉仿佛瞬间凝固,连最基本的客套都忘了。他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断电的蜡像。
“大强!妈来看你了!”母亲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伸出干瘦的手,想要去拉大哥。
大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一个穿着精致围裙的女人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是我的大嫂。她看到我们,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警惕。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应该是我的侄子,好奇地从客厅跑过来,看着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电视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一片喜庆祥和。
而我们,像三个来自异世界的闯入者,带着一身的风尘和寒气,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小伟,你们……怎么来了?”大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干巴巴的,透着一股不自然。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推着母亲,越过他,走进了客厅。我环顾四周,这房子真大,装修得真漂亮。空气里是食物的香气,没有一丝一毫我所熟悉的那种味道。
“大哥,大嫂,过年好。”我平静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蹲下身,对母亲说:“妈,到家了。这就是大哥的家。”
母亲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嘴里不停地发出赞叹。“真好,真亮堂。比我们家好多了。”
我站起身,面向愣在原地的大哥。
“妈说,她想你了。她说,最孝顺的儿子就是你。她想跟你一起过年。”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满了注意事项的清单,和那一串分装好的药袋,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鞋柜是大理石的,冰冷光滑。
“这是妈的药,用法用量都在上面写着。这是她的生活习惯,你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也都写清楚了。”
然后,我提起那个行李箱,放在了清单旁边。
“她的衣服,都在这里。”
我做完这一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仿佛排练了无数次。
大哥和大嫂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青白交加。他们看看我,又看看坐在轮椅上,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的母亲,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能说什么呢?
拒绝吗?对着满心欢喜前来投奔的母亲,对着“最孝顺的儿子”这个她亲口加冕的桂冠,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接受吗?看看这个一尘不染的家,看看那个明显被宠坏了的侄子,再看看母亲身上那股他们或许已经感到陌生的、属于衰老和疾病的气息。
他们真的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每天端屎端尿,准备好半夜随时被叫醒,准备好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琐碎而磨人的护理工作了吗?
我看着大哥。他曾经是我眼中无所不能的偶像,是那个考上大学、走出小镇的骄傲。但此刻,在他自己打造的这个华丽的“城堡”里,他显得如此无措,如此狼狈。
他一直以为,孝顺可以用钱来衡量,可以用遥远的电话来表达。他以为他只需要扮演一个光鲜亮丽的、成功的儿子形象,就可以心安理得。他把我十五年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背景。
现在,我把这个“主角”的身份,亲手还给了他。
“大哥,”我最后叫了他一声,“妈常说,你买的芝麻酱,味道最正。以后,就要辛苦你,亲自去给她买了。”
说完,我拉起身边一直沉默的小琳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微微颤抖。
“我们走了。”
我没有再看大哥一眼,拉着小琳,转身走出了那扇门。
在我们身后,传来了母亲困惑的声音:“哎,小伟,你们去哪儿啊?不一起吃饭吗?”
我没有回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门内那个即将开始混乱的世界。镜面里,我看到了小琳的脸,她眼中有泪光,但嘴角却在上扬。我也看到了自己的脸,十五年的疲惫和压抑,仿佛在这一刻,都随着那扇门的关闭,被彻底卸了下来。
走出单元楼,外面正有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砰!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在头顶盛开,璀璨夺目,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紧接着,是更多的烟花,红的,绿的,紫的,此起彼伏。
巨大的声响,淹没了一切。
小琳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呢?
我的家,那个充满了药味和叹息的家,我已经回不去了。或者说,我不想回去了。
我看着满天绚烂的烟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是冷的,但前所未有的清新。
“我们去找个酒店住下。然后,明天,我们去旅游。”我说,“去哪儿都行。”
小琳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的手机,在那一刻疯狂地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大哥打来的。
我没有接。我直接按了关机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和我们两个人,站在一片璀璨之下,走向一个未知的、但全新的未来。
我知道,明天,或者后天,大哥会想尽办法联系到我。他会质问,会抱怨,甚至会指责。家里的亲戚,也会打来电话,劝我“顾全大局”。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做了十五年的“大局”。现在,我想做一次我自己。
我不是圣人。我也会累,会怨,会不甘。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也想拥有自己生活的,一个被遗忘了姓名的,儿子。
后来,听说大哥只坚持了一个星期。
他在电话里对我咆哮,说他要工作,大嫂要上班,孩子要上学,家里被搞得鸡飞狗跳。他说母亲晚上总是不睡觉,喊着要找我。他说他请的保姆,干了三天就跑了,嫌太累。
他说:“小伟,你不能这么自私!妈是你我的妈!”
我在电话这头,听着海浪的声音,平静地回答他:“是啊,她也是你的妈。我已经照顾了她十五年,现在,该你了。”
至于母亲最爱吃的那个牌子的芝麻酱,听说大哥跑遍了整个城市的进口超市,也没找到。因为那个牌子,其实只是我们镇上一个不起眼的小作坊生产的。
是我,每次买回来,都小心翼翼地撕掉标签,然后告诉母亲,这是大哥从大城市寄回来的。
我不知道,当大哥最终把这个真相告诉母亲时,她会是什么表情。
我也不知道,当她发现,她引以为傲的那个“念想”,有那么多都是由我这个“闲着”的儿子,精心编织的谎言时,她会作何感想。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和小琳在海边待了一个月。我每天都去沙滩上散步,看着潮起潮落。我把那辆旧车卖了,用那笔钱,在海边租下了一个小店面。
我的电器维修店,终于开张了。
店面不大,挂着一个简单的木头招牌,上面是我亲手刻的三个字:“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