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小姨的老来浪漫

发布时间:2025-05-26 10:02  浏览量:17

公公进门时踢到拖鞋,啪嗒一声。

这个独自把儿子拉扯大的包工头,鬓角又添了几根白发,衬衫袖口还沾着洗不掉的灰尘污渍。

我把清炒油麦菜推过去:"爸,幼儿园老师夸囡囡会背乘法表了。"

他含混应着,米饭粒粘在嘴角,让我想起和老公新婚那年,公公穿白衬衫的样子,领口笔挺威武帅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小姨打来的。

接通时她声音沙哑得像泡过水的纸巾:"小英,我离婚了,能收留我几天吗?"

我握着听筒愣住,去年春节她还在厨房帮我包饺子,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怎么突然就......

霓虹灯下,小姨坐在行李箱上的身影单薄得像片纸。

她鼻尖红红的,强装笑脸拍我手背:"就会揶揄我,赶紧抬箱子。"

可当公公热情地伸手抢过行李箱时,她惊得后退半步——这个总把"男女授受不亲"挂嘴边的女人,大概从没见过这么粗放的善意。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公公在家?"小姨躲在房间里掐我胳膊,"这么大个箱子搬进来,像逃难似的。"

她眼神飘向窗外,路灯把公公往工地走的背影拉得老长。

我拍拍她手背:"安心住下,他忙起来十天半月不回家的。"

其实我没说,公公今早出门前特意把客厅的夜灯换成了暖光。

半夜听见动静,我从门缝里看见小姨站在客厅倒水,公公的影子突然笼罩住她。

她手一抖,玻璃杯在台面上磕出脆响。

"做噩梦了?"公公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轻缓,像哄女儿吃药时的语气。

小姨没答话,逃回房间的脚步快得像踩了火炭。

第二天小姨还是偷偷跑出去找房子。

我在公司开会时心不在焉,想起她离婚后净身出户的样子——连支口红都没带走,却把相册里和姨夫的合影全剪了。

下午接到她电话,说在中介门口被雨困住,我赶过去时,看见公公正把安全帽扣在她头上,自己淋得像落汤鸡:"巧了,我也来看房。"

那晚公公系着我的碎花围裙在厨房炖银耳羹,油烟机轰隆隆响着,他不时被蒸汽熏得直眨眼。

小姨坐在餐桌前翻杂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在我爸妈吵架时把我接到她家,用搪瓷缸泡橘子水,说"日子苦,得自己找点甜"。

"尝尝?"公公端着碗笑得像递军功章的士兵,银耳羹里飘着枸杞和桂花。

小姨挑眉:"放糖了吗?""放了三颗冰糖,你电话里说过喜欢甜的。"

他搓着手补充,"医生说银耳润肺,我......"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怕惊着什么。

周末老公难得早回家,看见公公在阳台给小姨的多肉浇水,铲子把儿上还缠着新买来的蕾丝防滑套。

"爸,您这是要转型园艺师?"小辉憋着笑问。

公公耳尖发红,把喷壶往我手里一塞:"你们年轻人聊,我去工地看看。"

路过玄关时,却悄悄把小姨落在沙发上的羊绒披肩叠得整整齐齐。

变故发生在周三深夜。

我起夜时听见客厅有动静,只见小姨蜷缩在沙发里,手里攥着半杯凉透的水,肩膀微微发抖。

公公穿着件旧汗衫,正笨拙地往电水壶里兑温水:"以前我媳妇犯胃病,我就这样给她焐肚子。"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轻下去,"你......试试?"

小姨没说话,却任由他把装着温水的热水袋塞进她手里。

月光从纱窗漏进来,在两人之间织出块柔和的白。

我退回房间时,听见公公闷声说:"我这辈子,就没对女人说过软话......"

周六下午,小姨在厨房切水果,公公突然举着束蔫巴巴的玫瑰闯进来:"工地上摘的,你......喜欢不?"

那是隔壁楼盘前的景观花,花瓣上还沾着泥点。

小姨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赵海,你这是要学年轻人搞浪漫?"

他耳尖通红,把花往水槽里一插:"爱吃的糖醋排骨在锅里,趁热吃。"

转身时却被拖鞋绊了个趔趄,惹得小姨笑出眼泪。

那天傍晚,我看见小姨站在阳台上给花浇水,公公蹲在旁边假装擦地板,实则偷偷往她脚边挪了挪,好让影子能和她的叠在一起。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喇叭声,小姨忽然开口:"我前夫说我老得像棵蔫白菜。"

公公握着拖把的手顿住:"白菜好啊,耐囤,炖豆腐香。"

她低头看他,他慌忙补充:"我是说......你不老。"

入秋时小姨找到新工作,在社区幼儿园当保育员。

公公每天收工后,都会绕路去接她下班,手里要么拎着刚出炉的糖炒栗子,要么捧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那是他跟工地小年轻学的"哄女人套路"。

有天下大雨,我透过窗户看见小姨把伞倾向公公那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却笑得像个小姑娘。

上周末家庭聚餐,公公喝了点酒,忽然红着眼圈拍桌子:"我赵海这辈子就认两个理儿,一是儿子媳妇孝顺,二是......"

他转头看向小姨,后者正用公筷给他夹菜,"二是有人愿意让我疼。"

小姨手一抖,丸子滚回汤里,溅起的油星子落在她手背,像颗害羞的红点。

现在小姨的多肉植物挤满了阳台,公公的工具箱里多了个粉色保温杯。

他们会为了一棵菜该不该放辣椒拌嘴,也会在晚饭后抢着洗碗,一个说"你歇着",一个说"我来"。

那天我下班回家,看见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小姨指着电视里的广场舞教学笑出褶子,公公笨拙地跟着比划,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重叠着投在地板上,像两棵并肩的树。

前几天下班路过公园,远远看见公公扶着小姨学骑自行车。

她坐在车座上尖叫,他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别怕!我在呢!"

深秋的风卷起落叶,却吹不散他们的笑声。

我忽然想起小姨说过,离婚那天她站在民政局门口哭,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现在啊,她正摇摇晃晃地往前骑,而公公张开双臂,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着这个不太稳当的秋天。

婚姻这事,年轻时总以为要惊天动地,后来才明白,不过是有人在你做噩梦时留盏灯,在你胃疼时焐个热水袋,在你学骑车时说"别怕,我在"。

就像公公炖的银耳羹,初尝清淡,细品却有回甘,暖融融地漫过整个秋冬。

小姨说,她现在最怕公公突然掏出戒指——不是不感动,是怕自己眼眶太浅,装不下这么稠的甜。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早就在相处里生了根:是他默默换掉的防滑垫,是她藏在鞋柜里的护膝,是餐桌上永远多出来的那道糖醋排骨。

日子还长,急什么呢。

就像公公说的:"种树还得等个春天呢,追媳妇不得慢慢来?"

此刻厨房飘来排骨香,小姨在数落公公"盐放多了",他嘿嘿笑着往她碗里添肉,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织出块温柔的白。

这人间烟火啊,有时呛得人掉眼泪,有时又香得让人舍不得离开。

或许感情最动人的模样,不是年轻时的热烈告白,而是两个历经风雨的人,在岁月里慢慢靠近,彼此温暖。

就像小姨和公公,一个慢热如茶,一个炽烈似酒,却在时光的杯子里,泡出了最浓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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