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等你死了,房子就是我的”继女童言无忌,我选择收房离婚
发布时间:2025-08-13 05:24 浏览量:3
1
那个周六的下午,阳光很好,带着一种初秋特有的、清澈的暖意。
光线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切割出一条条斑马纹,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群迷路的金色精灵。
我正在给我的那盆龟背竹擦拭叶片,用一块浸了温水的软布,小心翼翼地,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客厅里,电视正在播放着一档儿童动画,声音开得不大,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刚出壳的雏鸟。
我的继女,七岁的安安,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一只半旧的兔子玩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给她的。
她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乐高积木,她正在搭建一座想象中的城堡。
「阿姨,你看,这是你的房间。」
她举起一小块粉色的积木,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
那块积木被她安放在一座歪歪扭扭的塔楼顶端,看起来有些突兀,却又带着孩子特有的、不讲道理的和谐。
我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软布,凑过去看。
「为什么我的房间在最上面?」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呀。」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两汪清泉。
我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是我刚拖过地的地板清洁剂的味道,混杂着阳台上桂花送来的丝丝甜香。一切都那么安宁、妥帖,是我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过的,家的模样。
她的丈夫,也就是安安的爸爸,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他刀工很好,砧板上传来「笃、笃、笃」的、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像一首沉稳的歌。
我甚至能闻到蒜末被热油爆香的香气,霸道又温柔地钻进鼻腔,那是生活最朴实、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拿起一块蓝色的积木,递给安安。
「那……安安的房间在哪里呢?」
她接过积木,想了想,把它放在了粉色积木的下面一层。
「我住在这里,」她指了指,「爸爸也住在这里。」
「我们住在一起。」我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足。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积木,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用一种极为认真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语气,对我说:
「我妈妈说了,这个城堡以后都是我的。」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脆,字字清晰。
「我妈妈说,等你死了,这个房子就是我的。」
那一瞬间,客厅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动画片里小动物的笑闹声,厨房里笃笃的切菜声,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全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寂静的真空罩。
只有阳光依旧执着地照着,那些金色的尘埃在我眼前疯狂地、无声地舞蹈。
我看着安安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说完,甚至还对我甜甜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
那笑容,纯净得像阿尔卑斯山顶的雪。
可那句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看不见的刀子,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它没有立刻带来剧痛,而是带来一种缓慢的、彻骨的寒冷。
那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直到我的指尖都开始发麻。
我手里还捏着那块给安安的蓝色积木,它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2
厨房里的切菜声停了。
张建,我的丈夫,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在过去,这种触碰总能让我感到安心。
但此刻,我只觉得他的手臂像一条沉重的铁链,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安。
安安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她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对话,又沉浸到了她的城堡世界里。
张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也笑了。
「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这些。我跟她说,阿姨给你报的钢琴课要好好上,以后当个小艺术家。」
他语气里的宠溺和骄傲,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站起身。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一下。」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他站起来,想来扶我,「是不是着凉了?」
我避开了他的手。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
我转身走向卧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我能感觉到背后,他关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我。
可那目光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关上卧室门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我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毯上。
房间里很暗,我没有开灯。
窗帘是拉上的,只从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这个房间,是我亲手布置的。
墙壁刷成了我喜欢的米灰色,温暖又静谧。
床头挂着一幅我从旅行中带回来的画,画的是一片宁静的蓝色海湾。
地毯是长绒的,赤脚踩上去,像陷进云朵里。
这里是我的避风港,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套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下的。
不大,但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认识张建的时候,他刚刚离婚,带着安安,住在租来的一居室里。
他说,他前妻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带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
他说这话时,眼里带着一种落魄英雄般的沧桑,那种沧桑,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有着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我觉得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我们结婚时,朋友都劝我,让我慎重。
她们说,一个二婚带娃的男人,还是净身出户,这里面的水太深。
我却不以为然。
我觉得爱情可以战胜一切,物质不是最重要的。
我甚至主动提出,让他们父女搬进我的房子里来住。
我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当时,张建抱着我,声音哽咽。
他说:「我何德何能,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女人。我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对你,把你和安安当成我的全部。」
他的誓言,言犹在耳。
可安安那句「等你死了,房子就是我的」,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捂住脸,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我不是在生一个七岁孩子的气。
我知道,她只是一个传声筒。
那句话背后,站着的是她的母亲,是那个我从未见过,却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她存在的女人。
或许,还站着我的丈夫,张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棵有毒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过去的种种细节。
那些被我忽略的,被我用「爱」和「信任」的滤镜美化过的细节。
3
我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张建对我百依百顺。
我说东,他绝不往西。
我加班晚了,他会做好夜宵等我。
我生理期不舒服,他会提前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我在经历了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后,重新相信了爱情。
他对安安说:「以后要听阿姨的话,阿姨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安安很乖巧,嘴很甜,总是「阿姨、阿姨」地叫我。
我给她买漂亮的裙子,买昂贵的玩具,给她报最好的兴趣班。
我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爱。
我以为,人心换人心,我的付出,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好像都变了味?
大概是半年前。
有一次,我们聊到孩子的教育基金。
我随口说了一句:「等以后安安上大学,我来出这笔钱。」
张建听了,很高兴。
但他紧接着说:「老婆,你看,你对安安这么好,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要不……咱们把房产证上,加上我的名字吧?这样,我心里也踏实点。」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但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我把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
我说:「这房子是我婚前财产,加不加名字,不都是我们一起住吗?」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虽然他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样更能证明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那次之后,他没有再提。
但我能感觉到,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痕,已经悄然出现。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围着我转。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他接电话,会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尤其是他前妻打来的电话。
以前,他会开着免提,让我听。
他说:「我跟她之间,只有孩子的事,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
但现在,他会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或者卫生间。
我问他,他就说:「还不是为了安安的事。她那个妈,你也知道,不讲道理。」
他把一切都推到前妻身上。
我选择了相信。
或者说,我选择了自欺欺人。
因为我害怕,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我们精心营造的幸福假象,就会轰然倒塌。
还有安安。
她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有一次,我带她去商场买衣服。
我看中一条白色的公主裙,很适合她。
她却指着另一条价格贵得多的、缀满了亮片的裙子说:「我妈妈说,女孩子就要穿得贵气一点,不然会被人看不起。」
我当时只觉得童言无忌,笑着说:「衣服舒不舒服最重要,跟贵不贵没关系。」
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多么赤裸裸的价值观灌输。
还有一次,张建的父母从老家来看我们。
两位老人对我很好,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夸我贤惠能干。
吃饭的时候,张建的母亲给安安夹了一块排骨,说:「安安要多吃点,长得高高的,以后给你爸爸妈妈争光。」
安安却说:「奶奶,这是阿姨的家,不是我爸爸妈妈的家。」
一桌子人,瞬间都尴尬了。
张建赶紧打圆场:「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阿姨的家,就是我们的家。」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只好配合着笑:「对,安安说得没错,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如今,所有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残酷的画面。
那画面上,我像一个慷慨的、蒙着眼睛的主人,热情地邀请着客人住进我的城堡。
而客人们,表面上对我感激涕零,背地里,却在觊觎着我的城堡,甚至,在盘算着如何成为城堡的新主人。
他们只是在等。
等一个时机。
等我……死去。
这个词,像一条毒蛇,在我的心脏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浑身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灌下来。
4
我在卧室里待了很久。
久到外面的天色,从明亮的橘黄,变成了深沉的靛蓝。
张建来敲过两次门。
第一次,他说:「老婆,饭做好了,出来吃点吧。」
我没应。
第二次,他说:「安安睡了。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句话行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依旧没有回应。
我能听到他在门外叹了口气,然后是拖鞋摩擦地板,渐渐远去的声音。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
城市的夜景,像一片倒映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璀璨星河。
那些闪烁的灯火,每一盏下面,都有一个故事。
而我的故事,似乎走到了一个荒诞的岔路口。
我打开了手机。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我的脸。
我没有去看那些未读消息,而是直接点开了相册。
里面有很多我和张建、和安安的合影。
我们在海边,笑得像孩子。
我们在公园里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很高。
我们在家里过生日,我的脸上被抹了奶油,张建和安安笑得前仰后合。
一张张照片,都曾经是我幸福的证据。
可现在,我看着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自己,只觉得陌生。
那个女人,是那么天真,那么轻易地就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她以为,她用真心,就能换来真心。
她不知道,她的真心,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划过一张张照片,指尖冰凉。
最后,我停留在了一张安安的独照上。
那是上个月,我带她去植物园,她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笑得灿烂。
阳光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她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
如果没有那些话,我会一直爱她,视如己出。
可是,没有如果。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合。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努力抚平,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我关掉相册,点开了一个律师朋友的微信头像。
对话框里,光标在闪烁。
我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删了,又重新打。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
我的手指在颤抖。
做出一个决定,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
但下定这个决心的过程,却像一场漫长的、独自一人的跋涉。
要走过怀疑的荒漠,穿过痛苦的荆棘,最终才能抵达那个叫做「清醒」的目的地。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打下了一行字。
「在吗?想咨询一下关于婚内财产和离婚诉讼的事情。」
点击发送。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虽然,它砸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但至少,它落地了。
5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天还没亮,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一夜没睡,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厨房准备早餐。
我换上衣服,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口红的颜色,我选了正红色。
镜子里的我,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坚定。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是的,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关于尊严和底线的保卫战。
我走出卧室的时候,张建和安安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桌上摆着楼下早餐店买来的包子和豆浆。
张建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今天要去哪儿?穿得这么正式。」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不安。
「出去办点事。」我淡淡地说。
我没有在餐桌旁坐下,而是直接走向门口换鞋。
「早饭不吃了吗?」他追过来问。
「不吃了,没胃口。」
我换好鞋,打开门。
初秋的晨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
我深吸了一口这清冷的空气,感觉肺腑都被洗涤了一遍。
「老婆!」他在我身后喊道,「我们能谈谈吗?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焦急。
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无论如何,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张建,」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有些事情,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但不是现在。」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背上。
我走得很快,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那声音,像是为我奏响的出征曲。
我先去银行,把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做了一次详细的梳理和证明。
然后,我去了律师事务所。
我的律师朋友,李姐,听完我的叙述,沉默了很久。
她办公室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一片叶子,悠悠地飘落,像一只疲倦的蝴蝶。
「你确定想好了?」李姐问我,语气很严肃。
「我确定。」
「这种事,一旦撕破脸,就很难回头了。尤其是,还牵扯到一个孩子。」
「我知道。」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是温的,但暖不了我冰冷的手指。「李姐,我以前总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底线,是不能退的。你退了一步,别人就会逼你退一百步。」
「我的房子,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的底气。我欢迎我的爱人住进来,分享我的一切。但我不能接受,有人把它当成算计的目标,甚至,用『等我死』这样的方式,来期待它的归属。」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正掀起着怎样的波澜。
李姐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从法律上来说,这套房子是你的婚前财产,产权清晰,他没有任何权利分割。至于他婚后对家庭的贡献,比如共同承担的生活开销,这些可以在离婚时,进行合理的财产清算。」
「我不需要他清算什么。」我打断了她,「他住在我这里,吃穿用度,大部分都是我承担的。安安的学费,兴趣班的费用,也都是我出的。我只希望,他能带着他的女儿,干干净净地,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还我一个清静。」
李...姐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好。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帮你起草离婚协议,并且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很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回家。
那个地方,暂时还不能称之为「家」。
它只是一个战场,一场风暴的中心。
我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
我拿出手机,开始翻看我和张建的聊天记录。
我想找到更多,他们处心积虑的证据。
然后,我看到了。
那是在三个月前,我出差的时候。
张建给我发了一张安安的画。
画上,是一个三口之家,手牵着手,站在一栋大房子前面。
房子画得很大,比人都大。
张建说:「老婆你看,安安画的我们一家人。她说,这是我们的家。」
我当时看了,心里暖洋洋的,还给他回了一个爱心的表情。
但现在,我把那张画放大,仔细看。
我看到,画上的那个代表我的小人,头上,被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叉。
那个叉,画得很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像是一个孩子,不经意的涂鸦。
但结合安安昨天说的话,这个小小的红叉,就像一个狰狞的诅咒。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咖啡洒出来,滴在我的白色衬衫上,晕开一小片褐色的污渍。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张建的旧手机,一直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他说手机坏了,开不了机,就一直没扔。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立刻起身,买了单,打车回家。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个旧手机里,藏着我想要的答案。
那个能让我彻底看清一切,也能让我彻底死心的,最终答案。
6
回到那套公寓楼下,我没有立刻上去。
我在楼下的花坛边站了很久。
抬头看,我家的窗户,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此刻,张建在里面做什么。
他是在焦急地等我?还是在和他的前妻通电话,商量着对策?
我掏出钥匙,手心全是汗。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门开了。
客厅里很安静。
张建不在。
安安的房间门关着,大概是在午睡。
我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桌上,还放着我昨天没看完的书。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我拉开书桌的第三个抽屉。
那个黑色的、屏幕上有一道裂痕的旧手机,正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和它一起的,还有一些旧的发票,过期的保修卡。
我拿起手机,试着按了一下开机键。
没有反应。
我找到一根旧的充电线,插上。
等了大约五分钟,屏幕,奇迹般地亮了。
一个熟悉的开机动画。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
我轻易地就进入了主界面。
壁纸,还是他们一家三口以前的合影。
照片上,张建和他前妻,笑得很开心。
安安被他们抱在中间,还是个小婴儿。
我点开了微信。
置顶的,是他前妻的对话框。
我从头开始,一条一条地往上翻。
聊天记录,可以追溯到我们结婚前。
一开始,都是关于孩子。
「安安今天发烧了,你打点钱过来。」
「安天辅导班要交费了。」
「安安想买个新书包。」
张建的回复,总是很及时。
转账,红包,从来不含糊。
然后,从我们结婚后,聊天内容开始变了。
他前妻的语气,从理所当然的索取,变成了带着一丝嘲讽的试探。
「听说你傍上富婆了?住上大房子了?」
「是啊,她人很好,对我和安安也很好。」张建回。
「呵,男人啊,都一样。有奶便是娘。」
张建没有反驳。
他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再往后,他们的聊天,越来越露骨。
「你那个老婆,没给你生个孩子,心里不慌吗?」
「她说顺其自然。」
「傻子。等她生了孩子,你和安安就什么都不是了。你得趁现在,抓紧点。」
「我知道。我提过加名字的事,她没同意。」
「那就慢慢来。女人嘛,心软。你多说点好听的,多做点体贴事,把她哄住了。安安这边,我也会教她的。让她多跟阿姨亲近,让她觉得,安安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看到这里,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原来,我感受到的那些温情和体贴,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我以为的真心相待,不过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
安安的乖巧,安安的嘴甜,都是被她母亲调教出来的,用来麻痹我的武器。
我继续往下翻。
我的手指,已经不再颤抖。
我变得异常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看到,三个月前,我出差的时候。
张建给他前妻发了那张安安的画。
他前妻回了一句:「那个叉,画得太小了。下次让她画大一点。」
张建回:「你别急。这种事,要潜移默化。我最近在研究继承法,像她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立遗嘱,第一顺位继承人是配偶、子女、父母。她父母年纪大了,又没孩子。理论上,我能分到大部分。」
他前妻:「那剩下的呢?」
张建:「剩下的,不就是安安的了吗?只要我拿到了,就等于安安拿到了。我们是一家人。」
他前妻发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干得不错。不枉我当初,净身出户,成全了你。」
看到最后这句,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净身出户,什么被前妻卷走了所有积蓄。
全都是谎言。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他们离婚,或许只是为了让他,能够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而我,就是那个被他们选中的,愚蠢的目标。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在前台表演深情,一个在幕后运筹帷幄。
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没有脑子的提款机?一个可以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长期饭票?
我关掉手机,把它放回抽屉。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看到,楼下,张建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
他抬头,似乎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我。
他对我挥了挥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看着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两年,却一直在算计我的男人。
我拉上了窗帘。
将那张虚伪的笑脸,和刺目的阳光,一起隔绝在了窗外。
这个房子,需要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把所有不属于这里的人,和东西,都清理出去。
7
张建很快就上楼了。
他用钥匙开门,看到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了一下。
然后,他举起手里的蛋糕盒子,笑着说:「老婆,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我们……别生气了,好吗?」
他走过来,想坐在我身边。
我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他。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座已经搭了一半的乐高城堡上。
那块代表我的粉色积木,还孤零零地立在塔顶。
「张建,我们离婚吧。」
我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了这寂静的客厅里。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离……离婚?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做错什么。」我终于抬起眼,看向他,「你只是,太会演戏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还在嘴硬。
「不明白吗?」我冷笑一声,「那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比如,你那台『坏了』的旧手机?比如,你和你前妻,关于如何『潜移默化』地拿到这套房子的聊天记录?」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眼里的慌乱和恐惧,是那么真实。
看来,我的演技,比他差远了。
我连假装平静,都做得这么勉强。
「我……我那是……」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辩解,「我那是跟她开玩笑的……我喝多了……」
「开玩笑?」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让你的女儿对我说,『等你死了,房子就是我的』,这也是开玩笑吗?」
「在安安画的我们一家人的画上,在我那个小人头上,画一个红色的叉,这也是开玩笑吗?」
「张建,你把我当傻子,还是把你自己当傻子?」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赌徒,在亮出底牌的最后一刻,发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我……我错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老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我马上就跟她断绝联系,我发誓!」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如果是昨天,或者更早些时候,看到他这样,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甩开他的手。
「张建,收起你那套吧。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离婚协议,我的律师会尽快发给你。在你签好字,搬出去之前,请你睡在书房。」
「还有,」我指着门口,「现在,请你带着你的蛋糕,出去。我不想看到任何,让我觉得恶心的东西。」
他愣愣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也许,他确实不认识。
他认识的,只是那个温顺的、慷慨的、被他用爱情的谎言蒙蔽了双眼的女人。
而不是眼前这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我。
安安的房门,在这时打开了。
她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揉着眼睛。
「爸爸,阿姨,你们在吵架吗?」
张建看到女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一把抱起安安,对我说:「老婆,你看,安安还这么小,我们不能离婚,不能让她再受到一次伤害……」
我看着他怀里的安安。
那个孩子,正用一种茫然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不忍,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决绝。
「伤害她的,不是我,是你。是你和她的妈妈,把她当成你们攫取利益的工具。」
「从今天起,我会停掉她所有的兴趣班,收回我给她买的所有东西。这些,都不属于她。」
「张建,你是个男人,就该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而不是拿一个孩子,当你的挡箭牌。」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
我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然后,反锁了房门。
门外,传来了张建压抑的哭声,和安安被吓到的、小声的抽泣。
我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因为我知道,从我决定收回我的房子,我的尊严,我的人生那一刻起,我就不应该再为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流一滴眼泪。
8
接下来的几天,房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建真的搬进了书房。
我们几乎不说话,在走廊里遇见,也只是像两个不熟悉的租客,点头,然后错身而过。
他试图找我谈过几次。
但每次,都被我用沉默和冷漠挡了回去。
他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安安变得很沉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围着我转。
看到我,她会低下头,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动物。
我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不是恨她。
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个孩子。
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她是我这场婚姻悲剧里,最无辜,也最关键的一环。
李姐的动作很快。
一周后,离婚协议书,和法院的传票,一起送到了张建手上。
那天晚上,他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们能谈谈吗?最后一次。」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
他把那几张纸,放在我的梳妆台上。
「一定要这样吗?」他问。
「是的。」
「就因为孩子的一句话?就因为我……我一时的鬼迷心窍?」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张建,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一时糊涂吗?」
「这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一件事。这是你们长达两年的,处心积虑的算计。你们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把我对你们的善意,当成可以利用的筹码。」
「你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不是这个家。你们想要的,只是这套房子,只是我能带给你们的,安逸的生活。」
「而我,不能接受。我的爱,我的家,我的所有物,都很昂贵。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的。」
他沉默了。
良久,他抬起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男人。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笨拙地为我拉开椅子的样子。
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因为紧张,打翻了咖啡的样子。
想起了他向我求婚时,单膝跪地,声音颤抖的样子。
那些瞬间,是真的吗?
还是,也只是他表演的一部分?
我已经分不清了。
也许,有过吧。
在那场精心编排的大戏里,或许,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瞬间的,真情流露。
但那又如何呢?
再真的瞬间,也抵不过漫长岁月里,蓄意的欺骗和背叛。
「不重要了。」我轻轻地说,「张建,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签。」他说,「我明天就带着安安搬走。」
9
第二天,是个阴天。
风很大,吹得窗户「呜呜」作响。
我请了一天假,待在家里。
我看着张建,默默地收拾着他和安安的东西。
他们的东西不多,几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我给安安买的那些裙子,玩具,书籍,他一件都没有拿。
他只是把安安自己的,那些从出租屋里带来的旧物,一一装好。
最后,他抱着一个纸箱,从书房里走出来。
纸箱里,是那堆乐高积木。
他走到我面前,把纸箱放在地上。
「这个……还给你。」
我低头,看到那座歪歪扭扭的城堡,已经散架了。
那块代表我的粉色积木,和代表他们的蓝色积木,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就像我们这段,支离破碎的婚姻。
安安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拉着她那个半旧的兔子玩偶。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张建签好了离婚协议,把他的那份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他把一把钥匙,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那是这套房子的钥匙。
「我们走了。」他说。
他拉起安安的手,打开门。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吹起了我的头发,也吹起了安安的裙角。
在他们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安安突然回过头,对我说:
「阿姨,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被风声淹没。
但我听见了。
我看着她那张小小的、写满了不安的脸,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塌陷了一块。
我没有说话。
只是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门,关上了。
「哐当」一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
我没有开灯。
黑暗,像温柔的海水,将我包裹。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一辆出租车,亮着灯,停在路边。
张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然后,他拉开车门,把安安抱了进去。
车子,很快就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河,消失不见。
我收回目光,环视着这个,终于又完全属于我的房子。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们的气息。
但很快,就会散去的。
我会换掉所有的床单被套,把地板重新拖一遍,买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插在客厅的瓶子里。
我会把那堆散架的乐高,收起来,放到储物间的最高处。
也许有一天,我会把它们扔掉。
也许,我会一直留着。
用来提醒自己,曾经,我怎样天真地,为别人搭建了一座城堡。
又是怎样,在看清真相后,亲手将它推倒。
我走到玄关,拿起了那把张建留下的钥匙。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把它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
然后,我换上了新的锁芯。
当新钥匙插进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时,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也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我的房子,还在。
我的生活,也还在。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