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子把婆婆送到我家,我转身去海南过冬,三天老伴血压升高住院
发布时间:2025-07-19 01:49 浏览量:1
三亚,海棠湾。
咸湿的海风吹在苏晴脸上,黏黏的,却带着一股自由的味道。
她躺在沙滩椅上,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手机在手边嗡嗡震动,像只讨厌的苍蝇。
屏幕上是丈夫李军的微信。
一张他在医院病床上、胳膊上缠着血压计的照片,配着一行字:“晴晴,我血压一百八,住院了,你快回来吧。”
苏晴扫了一眼,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指尖一划,调成静音,随手扔回桌上。
屏幕暗下去,世界清净了。
她端起手边的冰镇椰子,吸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滑过喉咙,舒服。
思绪飘回三天前。
那天下午,门铃被按得急促又粗暴。
苏晴一开门,小叔子李伟那张过分热情的脸就挤了进来,身后跟着板着脸的婆婆王桂珍。
“嫂子!嫂子!快搭把手!”
李伟不由分说,拖着两个大号行李箱就往里闯,满头大汗的样子,演得十分逼真。
“我那儿,孩子不是要中考嘛,家里天天跟打仗一样,妈住着实在不方便。你这儿清净,地方也大,就让妈在你这儿住一阵子,你多担待,多担待啊!”
他嘴里说着客气话,人已经把行李箱扔在了客厅中央,自始至终,眼神都飘忽着,不敢和苏晴对视。
婆婆王桂珍则像领导视察,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指着主卧旁边那间朝南的次卧,发号施令。
“我就住这间吧,采光好。晴晴,把我带来的那床蚕丝被拿出去晒晒,我这老腰,可受不得一点潮气。”
她理所当然地抱怨着:“还是你这儿敞亮,李伟那狗窝,小的跟鸽子笼似的,吵得我脑仁疼。”
从头到尾,母子俩没一个人问过苏晴一句“方不方便”。
李伟见状,目的达成,立刻脚底抹油。
“那行,嫂子,妈就交给你了啊!我公司还有个急会,我先撤了!”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溜了,生怕苏晴反应过来把他逮回去。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苏晴和她这位“空降”的婆婆。
王桂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颐指气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倒杯水,再把行李给我收拾了。”
苏晴看着她,没说话。
她转身,却不是走向厨房,而是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片刻后,一阵轮子压过木地板的“骨碌碌”声响起。
苏晴拖着一个早就打包好的24寸行李箱,走了出来。
王桂珍脸上的得意和悠闲瞬间凝固,错愕地站了起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晴将行李箱立在门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妈,李伟把你送来,没跟我商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婆婆那张又惊又怒的脸上。
“正好,我买了去三亚的机票,也忘了跟你儿子说。”
她走到玄关,将一串钥匙放在鞋柜上,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
“这房子您先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钥匙在这儿,您拿好。”
王桂珍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指着苏晴的鼻子,气得发抖:“苏晴!你反了天了!你要把我自己扔家里?你像话吗你!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苏晴没回头。
她拉开门,门外是明亮的楼道。
身后,是婆婆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咒骂。
她轻轻带上门。
“咔嗒。”
整个世界,连同那些污言秽语,都被关在了身后。
……
海风拂面,苏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拿起手机,点开相机,对着自己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脚和远处蔚蓝的大海,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她找到李军的对话框,将这张照片发了过去。
没有一个字。
紧接着,她拉黑了李军、李伟、王桂珍。
做完这一切,她冲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你好,一杯莫吉托,多加冰。”
服务生送来莫吉托,杯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薄荷叶在碎冰间浮沉,青翠欲滴。
苏晴刚搅了搅吸管,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就打了进来。
她看着那串数字,嘴角翘了翘。他还有别的招数。
电话接通,果然是李军。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累又虚,像是被人抽了筋骨,却偏要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苏晴,你长本事了啊,还知道拉黑我?全家人都说你狠心,妈气得一天没吃饭,我被你们气的血压飙升,你就一点不内疚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淬着道德绑架的毒。
苏晴没说话,只是轻轻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咔、咔”的轻响。
电话那头的李军没听到预想中的慌乱和愧疚,只听到这不紧不慢的噪音,火气更盛:“你说话!你到底在哪儿?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内疚?”苏晴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却比三亚的烈日还要凉,“李军,我们结婚八年,你倒跟我算算,该内疚的人是谁。”
她喝了一口莫吉托,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心底最后一点烦躁。
“三年前,我爸做搭桥手术,我在医院守了一个月,人都快熬脱相了。你呢?你这个好女婿,总共去了几次医院?”
不等李军回答,苏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两次。第一次待了二十分钟,送了个果篮。第二次待了不到半小时,全程都在外面走廊打电话。我妈后来跟我说,你连我爸的病床朝哪边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李军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那不是……我工作忙吗……”
“工作忙?”苏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忙到我妈来给我们带孩子,累到腰间盘突出,疼得半夜睡不着觉,你都看不见?你给你妈买上万的按摩椅,眼都不眨一下。你给我妈买过一支活络油吗?哦,对了,你连她喜欢用什么牌子的都不知道吧?”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被她压在心底,以为能随着时间淡忘的尘埃。可如今被风一吹,才发现每一粒都硌得人生疼。
李军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干巴巴地辩解:“妈那不是……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嘛……”
“是啊,你妈身体不好。”苏晴的语气更冷了,“所以去年,她在你弟弟家住着,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医药费五万。李伟刚提了新车,两手一摊说没钱,你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准备换车存的那笔钱,全拿去给他妈垫付了。”
“李军,你动那笔钱的时候,跟我商量过一个字吗?你拿走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去填你家的窟窿,那个时候,你的内疚在哪里?”
“我……”
“这些年,我受的委…屈,你看得见吗?你只看得到你妈没吃饭,你看不到我爸在病床上受苦。你只看得到你血压高,你看不到我妈疼得直不起腰。”
苏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小锤,精准地敲在李军最虚伪的痛点上。
“你现在跟我说说,你的血压高,到底是被你那个只会惹祸的好弟弟、和你那个只会发号施令的好妈妈气的?还是被我这个终于不听话了的老婆,给气的?”
一连串的质问,像密集的子弹,将电话那头的李军打得溃不成军。
世界彻底安静了。
电话里,只剩下李军沉重又压抑的喘息声。
苏晴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错愕,难堪,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真可笑。
她等了几秒,确定他已经组织不起任何语言来反驳了。
“李军,”她平静地做了总结,“你的血压是你的事,以后自己多注意。我的莫吉托要化了。”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她没有再拉黑那个陌生号码。
没必要了。
她相信,短时间内,李军应该没有勇气再打过来了。
苏晴将手机屏幕朝下,重新扔回桌上,端起那杯酒,迎着落日余晖,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嗯,薄荷和青柠的味道,真不错。
挂掉电话,那口莫吉托带来的短暂清爽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洞。
那点报复的快意,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个响声都没有,就被更深沉的悲哀吞没了。
苏晴靠在藤椅上,看着远处被晚霞染成金红色的海面,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倒退,退回到了更久远的从前。
她刚怀上孩子那会儿,孕吐反应极大,吃什么吐什么,人瘦得脱了相。
婆婆王桂珍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偏方,天天炖各种油腻的补汤,端到她床前。那浓重的腥味混着油味,熏得苏晴胃里翻江倒海。
“晴晴,快喝了,这可是我托人买的老母鸡,大补的。”
苏晴捂着嘴,虚弱地摇头:“妈,我真的喝不下,一闻就想吐。”
王桂珍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碗重重地往床头柜上一放,声音也尖利起来:“你不喝?你对得起我肚子里的孙子吗?我这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她不喝,王桂珍就去跟李军哭。
于是李军又端着那碗汤进来,一脸为难地劝她:“老婆,妈也是为你好,你就忍一忍,喝一口,啊?”
苏晴看着他,只觉得那碗汤里熬着的不是鸡,是她的委屈和绝望。
为她好?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苏晴自嘲地笑了。
最让她明白什么叫“为她好”的,是生产那天。
她大出血,意识模糊中只听到医生在外面焦急地喊着家属签字。李军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话都说不囫囵。
是王桂珍,她那个好婆婆,一把抓住了自己儿子的手。军啊!你可得跟医生说清楚,一定要先保住孙子!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这句话,是后来一个看不下去的小护士,趁着查房的时候偷偷告诉苏晴的。
小护士说:“你婆婆在外面喊得整个楼道都听见了,你老公当时脸都白了,想拦都拦不住。”
苏晴躺在病床上,身体的伤口在疼,心却在那一刻彻底凉了,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负责孕育李家香火的容器。一个工具人。
这些积压了八年的怨气,才是她这次决绝出走的真正燃料。
不是一时冲动,是蓄谋已久的自我解放。
苏晴收回思绪,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她没有去看任何社交软件,而是点开了备忘录。
里面,一个命名为“李府账本”的文档,静静地躺在那里。
点开。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是她从五年前开始,为自己记录的“功劳簿”。
“2018年3月12日,婆婆生日宴,六福金手镯一只,8999元。”
“2019年8月3日,李伟(小叔子)买房首付,从我工资卡‘借’走5万,至今未提还款二字。”
“2020年春节,李军提议全家三亚游,公婆小叔子一家五口,机票酒店共计支出21300元,由我信用卡支付。”
“2021年10月,婆婆腰间盘突出,住院半月,请护工、医药费、营养品,共计18450元。”
“2022年……”
一笔笔,一条条,记录着她付出的金钱,更记录着她被消耗的青春和心力。
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就是压在她身上的五指山。
苏晴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看着这些自己亲手记录下的数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李军,王桂珍,他们一家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他们眼里逆来顺受、任劳任怨的苏晴,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最锋利的“弹药”。
她关掉备忘录,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笔烂账,是时候该连本带息,好好算一算了。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称呼——妈。
苏晴盯着那个字,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才慢吞吞地划开接听。
“晴晴啊,你到底在哪儿?”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疲惫,“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电话也不接,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没有预想中的劈头盖脸的责骂,只有小心翼翼的担忧。
苏晴的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但有点闷。她把视线投向远方,声音很淡:“妈,我没事,出来散散心。”
“散心?你都闹得人尽皆知了还散心!”母亲的音量高了一点,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叹了口气,“夫妻哪有隔夜仇?李军……李军他都住院了。你爸让我跟你说,你还是先回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总这么躲着,让外人戳脊梁骨。”
住院了?
苏晴差点笑出声。
这才几天功夫,就用上苦肉计了?是急火攻心,还是戏瘾犯了?
“妈,”苏晴打断了母亲的絮叨,“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说是胃病犯了,上吐下泻的,你婆婆打电话来家里,哭天抢地的,说你不懂事,说你没良心……”
“行了,我知道了。”苏晴再次打断。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只想着逃离,确实是便宜他们了。
跑,能跑到哪里去?只要她和李军的婚姻关系还在一天,她就永远是那个“不懂事的儿媳”,是那个“抛下生病丈夫的狠心妻子”。
这盆脏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她不在场的时候,尽情往她身上泼。
母亲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从未想过的另一扇门。
是啊,为什么要跑?
她凭什么要跑?
该跑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瞬间冲散了心头所有的迷惘和悲伤。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话语权拱手让人。她必须回去,不是去服软,更不是去照顾病人。
她是回去,把这个家的规矩,重新立起来。
电话那头,母亲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晴晴啊,你听妈一句劝,先回来看看,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妈,我懂。”苏晴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这就回去。”
母亲似乎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回来好好……”
“不过,”苏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次,我是回去‘离婚’的。”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苏晴没给母亲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或者说,是让他们全家都见识一下,一个准备好离婚的女人,到底能有多大的能量。”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苏晴站起身,将那杯没喝完的莫吉托随手放在一边,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
没有丝毫犹豫,她点开航旅APP,订了最早一班飞回去的机票。
付款成功。
紧接着,她切换到微信,从一个分组里找出一个备注为“周律”的同学,发了条信息过去。
“在吗?帮我草拟一份关于婚后夫妻对双方父母的赡养责任分摊协议,要权责清晰,越详细越好。”
发送。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关于婚内财产分割和转移的问题,我需要专业的法律咨询,明天见面聊。”
市立医院,住院部三楼。
苏晴连口气都没喘,直接找到了李军的病房。
房门虚掩着,里面正热闹。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家李军就是个实心眼,什么都想着他媳妇,结果呢?人家倒好,说走就走,现在我儿子气得都住院了,她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是婆婆王桂珍的声音,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悲愤交加,就差没当场找来二胡给自己配乐了。
“就是!我哥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就差把心掏出来了!结果那个女人呢?在外面逍遥快活!这种女人,娶回来就是个祸害!”
这是小叔子李伟,永远的义愤填膺,好像苏晴刨了他家祖坟。
苏晴站在门口,听着这一唱一和的双簧,甚至都懒得发笑。
她推开了病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不算大,却像一个开关,瞬间切断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
病房里,李军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蜡黄,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婆婆王桂珍手里还捏着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正对着邻床的病友家属唾沫横飞。
小叔子李伟和他老婆张娟一左一右地站着,一个满脸涨红,一个撇着嘴,活像两尊护法金刚。
整个场面,因为苏晴的出现,凝固成了一幅滑稽的油画。
同病房的其他人,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伟,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苏晴的鼻子。
“你还知道回来?我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他吼得青筋毕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晴脸上了。
王桂珍也回过神来,把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摔在床头柜上,那苹果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一拍大腿,酝酿了两秒,随即嚎啕大哭。
“我的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媳妇啊!男人都病成这样了,她才露面,这是盼着我们李家死绝户啊!”
哭声尖利,在病房里回荡,引得走廊上的人都探头探脑。
苏晴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甚至没看那对表演欲过剩的母子,径直绕过挡在面前的李伟,走向病床。
李伟被她这一下无视搞得愣在原地,举着的手指僵在半空,像个滑稽的雕塑。
王桂珍的哭声也卡了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苏晴走到李军病床前,目光落在床头挂着的病例卡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急性肠胃炎”。
她又扫了一眼床头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才下去一小半。
最后,她的视线才落到李军那张蜡黄的脸上。
整个病房,不,是整个楼层都能听见的死寂中,苏晴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医生怎么说?”
李军的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
“医生说……就是老毛病,高血压犯了,要静养。”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底气病房里其他床的病友和家属,眼神在李军和床头的病例卡之间来回游移,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急性肠胃炎和高血压,这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王桂珍一听儿子开了口,立马续上了刚才的哭腔,只是这次雷声大雨点小,光嚎不见泪:“你听听!你听听!我儿子都高血压了!这都是被你气的!你这个没良心的……”
苏晴像是没听见,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半旧的皮面笔记本。
“啪嗒。”
本子被她不轻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就在那个滚到地上的苹果旁边。
这个动作,比王桂珍摔刀子的声音更有效。
哭嚎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笔记本吸引了过去。
苏晴没理会病床上的李军,也没看戏精附体的王桂珍,她的视线,径直落在了那个还梗着脖子、满脸通红的小叔子李伟身上。
“正好人都在,我们算笔账吧。”
李伟一愣:“算什么账?”
苏晴翻开了笔记本,纸页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二零一八年三月,妈做白内障手术,连带住院和后期疗养,一共花费三万一千六,我付的。”
“二零一九年七月,妈听信小区讲座,买了一堆号称能治百病的保健品,被骗了五万块。报警没用,钱追不回来,是我拿的年终奖把这个窟窿填上的,怕你们知道了跟妈吵架。”
“二零二一年到现在,妈每个月三千块的退休金,至少有两千,通过各种名义,转手就给了你儿子买乐高、报马术班。李伟,”苏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问你,这些年,除了过年提着两箱不值钱的牛奶水果上门吃顿饭,你为这个家,为你妈,付过什么?”
她的语速不快,一个字一个字,像钉子一样,敲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李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渐渐发紫。他旁边的老婆张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把头低了下去。
“那……那不都是一家人吗!”李伟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嫂子你挣得多,条件好,多出点力怎么了?计较这么清楚干什么!”
“条件好?”苏晴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似于笑的表情,但眼底却冰冷一片,“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以前是一家人,我不计较。但现在,既然你们觉得我不是一家人,那我们就得好好计较一下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桂珍,最后又回到李伟身上。
“现在,我们谈谈妈的养老问题。”
“我要求不高。”苏晴把笔记本合上,声音清晰干脆。
“就两个字,公平。”
“公平?”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刺,扎破了王桂珍刚刚续上的哭腔。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指着苏晴的鼻子:“你还好意思说公平?李军是你男人!你多出点钱怎么了?我是他妈,不是你妈吗?你跟我算这么清,你还是不是我们李家的人!”
李伟也找到了主心骨,梗着脖子附和:“就是!嫂子,你这账本一拿出来,不是打我们全家的脸吗?传出去像什么话!”
病房里其他床的病友家属,本来还在看热闹,此刻看李家母子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鄙夷。一个大妈更是没忍住,对着自己儿子小声嘀咕:“瞧瞧,这叫什么事,儿媳妇挣钱倒成了原罪了。”
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病房里,足够让李家人的脸皮再烧上一层。
苏晴的目光从那对母子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伟老婆张娟的脸上。张娟被她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们先出去。”苏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我跟李军单独谈谈。”
“不行!”王桂珍立刻尖叫,“你想干什么?你想背着我欺负我儿子?”
苏晴没理她,只是看着李伟:“李伟,带妈出去。”
“我……”李伟看看他妈,又看看苏晴,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护士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12床,这里是病房,要吵出去吵!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了!”
隔壁床那位大妈也终于找到了机会,扬声说:“哎呀大妹子,人家小夫妻俩说点体己话,你就让他们单独待会儿呗。这大庭广众的,有些话不好说开。”
王桂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这么多人盯着,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李伟拉了拉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妈,咱先出去,在门口等着,她还能吃了大哥不成?”
王桂珍这才不情不愿地被李伟和张娟半推半架地弄出了病房。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苏晴和病床上的李军。
苏晴没说话,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她伸出手,将被子的一角替李军掖了掖,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疏离的凉意。
李军的心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问过护士了。”苏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急性肠胃炎,加上你跟我吵架情绪激动,血压临时高了一下。李军,根本用不着一直住院。”
李军的脸颊猛地抽动了一下,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苏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失望。
“用生病来绑架我,逼我回来,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总觉得,只要你躺下了,装得可怜一点,我就得心软,就得妥协。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李军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半晌才发出干涩的声音:“我……我能怎么办?”
他终于抬起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崩溃:“我妈那个样子,我弟那个德行,你又要走……我夹在中间,我快被他们逼疯了!我就是想让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苏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谈谈’?让我一进门就面对你妈的哭闹和你弟的指责?李军,你不是被他们逼疯了,你只是习惯了懦弱,习惯了拿我当挡箭牌。”
这番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了李军最脆弱的地方。他面如死灰,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生气,他愤怒,可他不敢对他妈和他弟发火,他所有的火气,最后都变成了算计妻子的馊主意。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晴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决绝。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今天,现在,当着我的面,给你弟弟打电话。”苏晴的声音冷得像冰,“把妈的养老问题,一五一十说清楚。赡养费,一人一半;照顾,轮流来。他要是不同意,就让他把他这些年从我这儿、从妈那儿拿走的钱,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逼视着他,不给他任何逃避的可能。
“要么,你像个男人一样,站在我这边,我们一起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
“要么,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李军的心上。
“这日子,我不过了。”
李军的心脏像是被那句“我不过了”攥住了,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看着苏晴,看着她那张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女人,这个家,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了。
汗水从额角滑落,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哑着嗓子说:“你别走,我去叫他。”
苏晴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通往门口的路。
李军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门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拉开门,门外,王桂珍和李伟果然贴着门板,一脸紧张地探头探脑。
看到李军出来,王桂珍立刻就要往里冲:“儿子,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妈,”李军伸手拦住她,目光却死死盯着自己的弟弟,“李伟,你跟我过来一下。”
李伟被他哥那副要吃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跟了过去。张娟扶着王桂珍,也想跟上,却被李军一个眼神制止了。
走廊尽头的窗边,李军背对着病房门口,这样他就不用去看苏晴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肺疼。
“妈的养老问题,我们得说清楚。”李军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是砂纸在摩擦。
李伟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说啥啊说,不一直都是嫂子……不一直都是你们在管吗?”
“以后,咱俩一家一半。”李军打断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一家管半年,吃穿看病,所有花销都平摊。”
李伟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哥,你没发烧吧?我一个月挣几个钱你不知道?我哪有钱?”
“那就第二个方案。”李军面无表情地抛出第二个炸弹,“把妈那套老房子卖了,给她找个条件好点的养老院。卖房的钱当费用,不够的,咱俩再平摊。”
“什么?!”
李伟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整条走廊似乎都回荡着他的尖叫,“卖房?哥你疯了!那房子以后是要留给我的!你凭什么卖?”
他一把抓住李军的病号服领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军脸上:“你是不是被苏晴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那是咱妈!亲妈!你送她去养老院?你这是不孝!传出去我们李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李军被他晃得头晕,却没还手,只是惨然一笑。
脸面?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什么脸面。
“那你说怎么办?”李军反问,“你管?你出钱?”
“我……”李伟被噎住了,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反正不能卖房!也不能听那个外人的!”
就在这时,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王桂珍再也忍不住了。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李伟,对着李军的胸口就是一顿捶:“好啊你个李军!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你现在要卖我的房子,要把我这个老太婆丢去养老院等死!你好狠的心啊!”
哭喊声尖利刺耳,引得周围几个病房的人都探出了头。
王桂珍见观众多了,戏瘾更足了,干脆两腿一软,顺着墙根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那个扫把星,她就是个祸害!她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这医院里!”
李伟在一旁急得跳脚,嘴里不停地骂着:“哥你看你干的好事!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整个走廊乱成一锅粥。
而病房门口,苏晴就那么静静地靠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不忍,就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蹩脚的滑稽戏。
李军的目光越过撒泼的母亲和跳脚的弟弟,绝望地落在了苏晴的身上。
他看到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那平静之下,正在迅速结冰的、最后一点情分。
王桂珍的哭嚎声又高又尖,跟医院走廊里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儿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她坐在地上,两条腿伸得笔直,蒲扇大的手掌“啪啪”地拍着大腿,节奏感十足,哭词儿一套接一套,都不带重样的。
“我苦命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你这个不孝的哥哥!他要卖我的房,把我扔去养老院等死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不如今天就死在这,也省得碍了人家金贵媳妇的眼!”
周围病房门口探出好几个脑袋,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哎,这家怎么又闹起来了?”
“听着像是为了养老的事,儿子要把老娘送养老院。”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这些议论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在李军的后背上。他本就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又慢慢褪去血色,只剩下难堪的灰白。
他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亲妈,看着旁边指着他鼻子骂的亲弟弟,再看看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陌生人。
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那点勇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就瘪了。
什么道理,什么对错,在“不孝”这顶大帽子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转过头,几乎是哀求地看着苏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晴晴,你看……妈她反应这么大,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刺激。要不……要不这事先缓缓?我们……我们回家再商量,行吗?”
他不敢看苏晴的眼睛,只敢盯着她脚下的地面。
他说完,走廊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连王桂珍的哭嚎都停顿了半拍,精明地竖起耳朵听着儿媳妇的反应。
苏晴终于动了。
她没有再看李军一眼,甚至没有再看这场闹剧里的任何一个人。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回了病房。
那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李军的心,随着她的转身,彻底沉了下去。
他想追,可脚下像灌了铅。
“嗡——”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李军木然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苏晴。
附件是两个文件。
《离婚协议书.pdf》
《婚内财产分割明细.docx》
李军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张脸比死人还难看。
他完了。
就在这时,还在骂骂咧咧的李伟,口袋里的手机也“叮咚”响了一声。
他正骂得起劲,不耐烦地掏出来想按掉。
“哥我跟你说,你今天不给妈跪下道歉,这事没完!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生。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银行流水截图。
苏晴用刺眼的红线,清清楚楚地圈出了十几笔转账记录。金额不大,几百到一千不等,但频率很高,几乎每周都有。
而收款人的名字,赫然是他老婆——张娟。
截图下面,还附着苏晴的一行字。
“这是妈的养老金卡最近一年的流水,我圈出来的部分,总计一万八千七百块。我劝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些钱的去向。不然,我们法庭上见。”
法庭上见!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李伟脑子里炸开。
他脸上的嚣张和愤怒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恐和慌乱。他猛地抬头,看向病房门口。
苏晴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正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你看什么看!愣着干什么!”张娟见丈夫半天没动静,凑过来推了他一把。
当她的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没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背地里哄着婆婆要来的那些“零花钱”,苏晴竟然一笔一笔记着!还查了流水!
“这……这是……”张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李伟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死死地瞪着自己老婆。
“我……妈她自愿给我的!说是给孙子买零食的!”张娟慌不择言地解释。“买零食?一万八的零食?你喂的是龙孙吗!”李伟气得想给她一巴掌。
一直坐在地上观察风向的王桂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你们嘀咕什么呢?李伟!还不快把你哥拉过来给我磕头!”
没人理她。
整个走廊,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滑稽。
李伟拿着手机,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他再也顾不上去管他哥是不是要卖房,也顾不上他妈是不是要死要活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苏晴这个女人,她什么都知道!
她这是要跟他们家算总账了!
李伟看着苏晴,那个他一直瞧不起,觉得可以随意拿捏的嫂子,此刻在他眼里,却像个手握判官笔的阎王。
他腿一软,差点也学着他妈的样子坐到地上去。
“嫂……嫂子……”李伟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也不敢叫那个女人的名字,“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别……别闹上法庭啊……”
苏晴冷眼看着眼前这场荒诞的闹剧,从地上撒泼的王桂珍,到腿软求饶的李伟,再到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木偶的丈夫李军。
她甚至没回应李伟那声带着哭腔的“嫂子”。
那两个字,她听着嫌脏。
“都别在走廊里丢人现眼了。”苏晴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医院有会议室,我们过去,把话说清楚。”
她说完,便再不看任何人,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没人敢说个不字。
李伟哆哆嗦嗦地拽起还在发愣的张娟,几乎是拖着她跟了上去。王桂珍见小儿子都动了,也不敢再坐地上哭了,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脸狐疑地跟在后面。
只剩下李军,像个被抽走了魂的躯壳,僵在原地。直到苏晴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他才猛地回过神,迈开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追了过去。
医院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白色的墙壁和长条桌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冰冷和严肃。
苏晴坐在主位上,将自己的包放在旁边,然后不急不缓地从里面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她用红笔做的标记刺眼又醒目。
另一份,是离婚协议书。
“啪。”
她将那份银行流水扔在桌子中央,纸张滑过桌面,停在王桂珍面前。
“妈,您不是总说李伟孝顺,最心疼您吗?”苏晴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自己看看,这是您养老金卡近一年的流水。我圈出来的,每一笔都是转给张娟的,总计一万八千七百块。”
王桂珍一把抓过那张纸,凑到眼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数字。
苏晴的声音继续响起,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您每个月退休金三千出头,李伟夫妻俩一个月从您这拿走的钱,加起来快有两千。您以为他隔三差五给您买点水果牛奶就是孝顺,其实他一直在啃您的养老本,住着我们夫妻俩买的婚房,现在还惦记着卖掉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
“你……你胡说八道!”王桂珍终于看明白了,但她第一反应不是质问小儿子,而是冲着苏晴嚷嚷,“这是娟儿怕我乱花钱,帮我存着的!是给小宝攒的!”
“对对对!”张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附和,声音尖利,“妈说的对!我就是怕妈被人骗了,暂时帮她保管!都是一家人,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吗?”
她越说越觉得有底气,甚至还想挺起胸膛。
苏晴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嘲弄。
“保管?保管到你自己的微信钱包里,然后给你自己换了个最新款的手机?”
苏晴说着,又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
“你猜我怎么知道的?你发朋友圈炫耀了。我顺便查了下,那手机七千多,正好是你从妈卡里转走最大一笔钱的第二天买的。妈,您看看,您的小儿媳妇多‘孝顺’,用您的养老钱,给自己买新手机。”
张娟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没了,整个人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下,连王桂珍都说不出话了。
她再蠢也明白过来了。什么保管,什么给孙子攒钱,都是骗她的!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养老钱,全被这个她最疼爱的小儿媳妇拿去挥霍了!
王桂珍猛地转头,看向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小儿子。
“李伟!”她发出一种类似野兽的嘶吼,“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伟面如死灰,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啊——”王桂珍彻底崩溃了,她不是在演戏,是真的心被戳穿了一个大洞。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张娟的头发,巴掌雨点般地落了下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骗我的钱!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会议室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张娟的尖叫,李伟的拉劝,王桂珍的哭骂……
而李军,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的世界观,在今天被苏晴亲手砸得粉碎。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苏晴站了起来。
她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书》,走到李军面前,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李军,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
她的声音清晰地穿过所有嘈杂,落进他的耳朵里。
李军缓缓抬起头,看着妻子那张平静到冷漠的脸。
苏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协议一式两份,签好字。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不来,就等我的律师函。”
王桂珍的巴掌又重又狠,每一记都带着被欺骗、被掏空了养老本的怨毒。张娟起初还尖叫着躲闪,后来干脆也发起狠来,伸手去抓王桂珍的脸。
“你个老不死的!给你儿子花钱怎么了?那是你亲儿子!你活该!”
“我打死你这个狐狸精!把我儿子都带坏了!偷我的钱!”
婆媳俩像乌眼鸡一样撕打在一起,假发和指甲齐飞。李伟在一旁拉架,却左支右绌,一会儿被亲妈的巴掌扇到脸上,一会儿又被老婆的指甲挠了脖子,急得满头大汗。
“妈!娟儿!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说什么?说你这个不孝子怎么伙同你媳妇骗我的钱吗?”王桂珍终于耗尽了力气,被李伟一把拉开,她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小儿子身上,那眼神,像是要活剐了他。
“我养你这么大,什么好的不先紧着你?你哥从小就让着你!结果呢?啊?结果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把我当傻子,当提款机?你还是不是人!”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锥子,扎在李伟心上。
张娟捂着自己被抓花的脸,见婆婆把矛头转向了丈夫,眼珠子一转,立刻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对!妈你别光说我!都是李伟的主意!”她一指丈夫,声音又尖又利,“他说你是他妈,肯定向着他!还说嫂子就是个纸老虎,闹不出什么花样!钱都是他让我转的,说要存起来以后买学区房,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娟你血口喷人!”李伟气得脸都紫了,“当初是谁说妈的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给你换手机的?是谁说我哥是个窝囊废,嫂子不敢离婚的?”
夫妻俩当场反目,互相揭起了老底。会议室里一时间精彩纷呈,什么张娟偷偷拿钱回娘家,什么李伟拿了钱去跟狐朋狗友喝酒……那些藏在“孝顺”外衣下的龌龊,被他们自己一件件扯了出来,扔在地上。
王桂珍听着这些,身体晃了晃,一张老脸惨白如纸。她几十年的偏爱,几十年的心血,到头来养出两个视她为无物的白眼狼。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随时都要厥过去。
整个过程,李军都像个木偶,僵硬地坐在那里。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上演的闹剧,每一个画面都在嘲讽着他过去所谓的“顾全大局”和“家和万事兴”。
就在这场闹剧的最高潮,苏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争吵。
“李军。”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协议你看到了。”她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那份文件,“房子、车子、存款,我们依法分割。婚后财产一人一半,公平合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已经瘫在椅子上说不出话的王桂珍。
“孩子归我。至于你妈,以后是你们兄弟俩的责任,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李军最后一道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苏晴。那张他看了十年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沙哑。
他一直以为,苏晴的底线和他一样,是为了这个家。他以为她再不满,再委屈,只要他哄一哄,劝一劝,为了孩子,她总会妥协。
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苏晴的底线不是这个家,而是她自己。当这个家让她无法再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好好站着时,她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拆了它。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这不是因为工作压力,不是因为房贷车贷,而是因为他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苏晴……”李军终于动了,他踉跄着站起来,绕过桌子,一把抓住苏晴的手臂。他的手抖得厉害,力气却大得惊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男人的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这是苏晴第一次见他哭,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纯粹的害怕。
“你别这样……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改,我以后都改!我让他们马上搬出去!我妈……我妈我来管!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王桂珍也愣住了,看着向来坚强的大儿子哭成这样,她的心像是被另一把刀捅了进去。
然而,苏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
等他说完,她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李军,晚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在你妈第一次刁难我,你让我‘多担待’的时候;在你弟弟一家像蛀虫一样住进我们的婚房,你让我‘大度点’的时候;在每一次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你却永远选择‘和稀泥’的时候……”
“就已经晚了。”
苏晴轻轻挣开他的手,拿起自己的包,甚至没有再看会议室里任何一个人。
她转身,走向门口,留给李军一个决绝的背影。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
世界瞬间安静了。
李军僵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伸出去的姿势,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晚了……”
这两个字像魔咒,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将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碾得粉碎。
他缓缓回头,会议室里一片狼藉。王桂珍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李伟和张娟也不吵了,两人隔着桌子互相怒视,像两只斗败了的乌眼鸡。
这场闹剧,终究以所有人都无法收场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最终的谈判,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苏晴单方面的通知。
她请来的律师冷静而高效,一张张转账记录、一笔笔消费明细,清晰地罗列出李伟这些年从王桂珍那里“拿”走的每一分钱。
“根据《民法典》相关规定,王桂珍女士的财产,在其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有权自行处置。但现在,两位儿子作为法定的赡养人,需要共同承担其养老费用。”
律师推了推眼镜,将一份文件推到李伟面前。
“这是苏晴女士草拟的协议。老房子卖掉,一半的钱用于王桂珍女士入住高档养老院的费用及后续开销,另一半,作为苏晴女士这些年对家庭付出的补偿。”
“凭什么!”李伟跳了起来,“那是我家的老房子!”
律师看都没看他,继续说:“另外,这是你这些年从你母亲处拿走的款项统计,总计二十七万八千元。考虑到亲属关系,苏晴女士不予追究利息,但本金需要你写下欠条,分期归还到你母亲的养老账户上。”
“你……你们这是抢劫!”李伟气急败坏。
张娟在旁边冷笑一声:“李伟,你现在倒是有骨气了?当初撺掇妈拿钱给我换手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抢劫?”
她说完,拎起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丢下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李伟彻底傻了。
他眼睁睁看着妻子摔门而去,又看看桌上那份不容置喙的协议,最后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哥哥。
李军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跟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了。
最终,在法律的威慑下,李伟别无选择,屈辱地在欠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桂珍被送进了那家苏晴早就看好的养老院。环境清幽,护工专业,比她那个被小儿子一家塞满的老房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也许是看清了小儿子的真面目,也许是到了这步田地,身边唯一还能指望的,只剩下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儿媳。王桂珍见到苏晴时,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愧疚。
她拉着苏晴的手,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小晴……我对不住你。”
苏晴没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递到她手里。
有些道歉,来得太迟,已经失去了意义。
苏晴没有回那个曾经的家,她在外面租了个小公寓,带着孩子开始了分居生活。
李军找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里布满血丝。
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失控哭喊,只是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地问:“我还能……回家吗?”
“这里就是我的家。”苏晴让他进了屋,给他倒了杯水,“李军,我们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我容不下你妈,也不是我计较你弟占了多少便宜。”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而锐利。
“我们的问题,是你。作为一个丈夫,你没有保护你的妻子;作为一个父亲,你没有守护好我们的小家。你所谓的‘家和万事兴’,不过是用我的委屈和退让换来的假象。”
苏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他面前。
“这是婚姻咨询师的电话。什么时候你真正想明白,一个丈夫的责任到底是什么,我们再来谈以后。”
李军拿起那张名片,薄薄的纸片,在他手里重如千斤。
半年后,春暖花开。
苏晴终于兑现了多年前的承诺,订了去海南的机票,这一次,没有争吵,没有妥协,只有她和孩子,还有一片蔚蓝的大海。
躺在沙滩椅上,海风吹拂,惬意无比。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条来自李军的微信。
没有多余的问候,而是一篇长长的文字,标题是《婚姻咨询第十二次课后心得:论家庭边界感与丈夫的责任》。
文字下面,还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盘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那是她最爱吃的菜。盘子旁边,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李军的字迹,有些笨拙,却很认真。
“老婆,我知道错了。我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也在学着……重新追你一次。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苏晴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是一个久违的,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未来或许仍有波折,但她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盘,已经牢牢握回了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