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离婚协议最后一页,她为白月光签下自己名字
发布时间:2025-07-18 09:09 浏览量:1
吴修远决定结束隐婚时,特意避开了妻子方夕妍所在的律所。
却在她递来的文件上签名处点了点:“爸妈过户的房子,签这里就好。”
方夕妍的目光被门口人影牵走,笔尖利落划过纸张。
直到她整理卷宗时,发现那份被咖啡渍晕开的“房产合同”——
最后一页的签名上方,赫然印着“离婚协议书”的标题。
“胃病不能吃辣?”她捏着被吴修远扔掉的小龙虾外卖单颤抖。
而储物间里尘封的相机忽然摔落,露出满柜他偷拍她晨光的照片。
“吴修远!”她冲进暴雨中的民政局,“那份协议……”
他晃着新领的离婚证轻笑:“方律师,你的‘客户’在等你。”
身后玻璃门内,林桉抱着一束白玫瑰安静望来。
午后阳光斜穿过律所巨大的落地窗,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落在吴修远身上,带着一种无情的燥热。他坐在硬邦邦的咨询椅上,对面律师公式化的声音像隔着层磨砂玻璃,嗡嗡作响。
“吴先生,办理离婚需要双方共同签署协议,然后经过一个月的法定冷静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张律师推了推镜架,目光在吴修远空荡荡的身侧扫过,“您太太……今天没一起来?”
吴修远搁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喉结滚动,咽下那份干涩的滞重,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嗯,协议我会让她签字的。”
“好的,那我先为您起草一份。”张律师不再多问,指尖在键盘上翻飞。
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嗡鸣。不过片刻,一份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文件被推到吴修远面前。白纸黑字,最上方一行加粗的宋体字,刺得他眼睛生疼——离婚协议书。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将那份协议塞进带来的牛皮纸文件袋里,紧紧攥住袋口,像是攥着一块即将引爆的炭火。站起身时,椅脚摩擦地面发出突兀的锐响,他勉强对张律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心不在焉地踏出咨询室,沿着光洁如镜的走廊走向电梯。电梯门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带着一种被抽去骨头的疲惫。他按下下行键,金属门缓缓滑开。就在他抬脚欲入的瞬间,一个清冷、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
“修远?”
吴修远浑身一僵,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他猛地转过身。
律所明亮得有些炫目的大厅里,方夕妍正站在那里,手里抱着几份厚厚的卷宗。她今天穿了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衬得肌肤胜雪,那双总是带着点职业性审视的漂亮桃花眼,此刻正含着纯粹的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落在他身上。
吴修远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彻底失控,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下意识地将捏着文件袋的手背到身后,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夕妍?”他强行扯出一个极其自然的微笑,试图压下声音里那点微不可查的紧绷,“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去城东法院出庭吗?”
方夕妍抱着卷宗走近几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吴修远绷紧的神经上。她微微歪了下头,眼神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临时调整了。你呢?来律所……咨询案子?”她的目光很自然地滑向他刻意藏在身后的手,以及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
吴修远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文件袋粗糙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视线,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语气轻松得近乎刻意:“哦!差点忘了正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件袋拿到身前,动作麻利地抽出那份“房产合同”。
他精准地翻到最后一页,干净利落地避开所有可能暴露真相的文字,指尖直接点在下方空白的签名栏上,递到她面前。
“正好碰上了。爸妈催得急,西郊那套老房子过户的手续,中介把合同拟好了。”他的语速平稳,眼神坦荡地看着她,“喏,就签这里,日期空着就行,回头我让中介填。省得你再跑一趟。”
方夕妍的视线落在那份“合同”上。出于职业本能,她习惯性地想伸手接过来翻看前面的条款。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边缘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旋转玻璃门处刚刚走进来的那个身影——高大挺拔,气质出众,正是她好闺蜜陈璐的弟弟,林桉。他显然也看到了这边,正微笑着朝她颔首示意。
方夕妍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她只犹豫了不到半秒,目光便彻底从那份文件上移开,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吴修远极少见到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光晕。她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吴修远适时递上的签字笔,看也没看文件内容,笔尖悬停在吴修远手指点住的位置上方。
“签这里?”她最后确认了一次,语气是工作间隙的些许疲惫。
“对。”吴修远的声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笔尖落下,流畅地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方夕妍三个字,一如既往的娟秀有力,清晰地烙印在“离婚协议书”末页的签名栏里。
签完名,她几乎是立刻将笔塞回吴修远手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门口的林桉,语气是吴修远从未听过的温软,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好了。你赶紧去办吧,我这边还有个客户等着,晚点再联系。”她朝林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稍等,随即又转向吴修远,那点温软迅速收敛,恢复了工作时的利落,“没事你先回吧。”
那份被签好名的薄薄协议,重新回到了吴修远手中。一股巨大的、失重般的虚脱感猛地攫住了他,紧接着,是汹涌而来的、几乎将他溺毙的自嘲。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要她多翻一页,哪怕只是扫一眼最上方那行标题……她就不会签下自己的名字,亲手为这段婚姻画上句点。
可惜,她的注意力,全被门口那个走进来的、英俊耀眼的林桉吸引走了。
吴修远握紧手中的文件袋,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薄薄的几页纸揉碎。他仓促地点了下头,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朝着与林桉相反的出口快步走去。冰冷的自动玻璃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律所内明亮的光线和隐约的人声。
就在门缝即将完全闭合的刹那,两道模糊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钻了进来,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耳膜。
一个年轻清朗的男声带着点好奇:“夕妍姐,刚才那位是?”
紧接着,是方夕妍那清冷声线里透出的、他从未享有过的温柔,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一个来咨询离婚的新客户。” 短暂的停顿后,是哄人般更柔软的语气,清晰地传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等我几分钟,姐姐带你下去吃饭?”
“新客户”……“姐姐”……
吴修远站在律所门外灼热的阳光下,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低头看着文件袋里那份签好名的离婚协议,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动,最终定格成一个比哭还难看、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是啊,的确是来咨询离婚的。
很快了,只要熬过最后这一个月……方夕妍,你就能彻底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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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一种混合着消毒水和柠檬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吴修远精心维持了三年的“家”的气息,熟悉得刻入骨髓,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和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客厅里窗明几净,浅米色的窗帘拢在两侧,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方块。每一处细节都凝结着他的心思——沙发扶手上她常搭的羊绒披肩,茶几上她爱看的法律期刊,玄关鞋柜里并排放着的两双拖鞋……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他一点一滴置办、布置,像燕子衔泥般,笨拙又执着地想要筑一个温暖的巢。
目光不受控制地,最终定格在客厅正中央那面墙上。
那里原本挂着一幅巨大的、精美的水晶婚纱照。照片里的方夕妍穿着圣洁的曳地白纱,妆容精致,唇角努力地上扬着,勾勒出一个标准的、新娘应有的笑容。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空洞,疏离,找不到一丝真正属于新嫁娘的喜悦和羞涩。曾经的吴修远,无数次站在这幅照片前,像个虔诚的信徒,用最柔软的绒布一遍遍擦拭水晶相框,试图从那空洞的笑容里,解读出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温情。
可此刻再看,那努力挤出的笑容,那眼底无法掩饰的疏离,像一把把淬了冰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眼里、心里,带来尖锐而迟来的痛楚。
刺眼。无比的刺眼。
一种强烈的、近乎生理性的厌恶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踉跄着走上前,没有任何犹豫,伸手猛地将那沉重的相框从墙上拽了下来!挂钩在墙纸上划出刺耳的撕裂声,留下两道丑陋的白色划痕。
他抱着冰冷的相框,没有再看一眼照片上的人,径直转身下楼,步伐沉重却异常坚定。小区楼下的绿色垃圾桶大张着口,像个无言的深渊。他手臂用力一扬——
“哐当!”
沉重的相框裹挟着那虚假的、凝固的“幸福”影像,狠狠砸进桶内,淹没在残余的厨余垃圾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哀鸣。
吴修远站在垃圾桶旁,胸口剧烈起伏,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孤寂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垃圾酸腐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沉寂的荒芜。
那一整晚,吴修远都在书房里度过。台灯冷白的光线笼罩着他,映亮他紧抿的唇线和专注的侧脸。他摊开笔记本,握着笔,一行行,一页页,冷静得近乎残酷地梳理着婚后的财产清单。银行卡、基金、股票份额、共同购置的车子、各自名下的不动产……数字在纸上跳跃,冰冷而客观,无声地切割着过往的联结。每写下一笔,都像是在心口剜去一块血肉,却又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的轻松。
客厅里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响,接着是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方夕妍回来了。
吴修远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脚步声在客厅中央停住。短暂的、几近凝滞的沉默后,她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墙上的婚纱照呢?”
吴修远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他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波澜:“哦,钉子松了,晃得厉害。怕掉下来砸到人,就先收起来了。”理由天衣无缝,敷衍得理所当然。
方夕妍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空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印着“张记私房菜”logo的白色外卖袋被放在了吴修远手边的茶几上,食物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冲淡了书房里冰冷的纸墨味。
“给你带了夜宵。”她的声音依旧平淡,说完便转身,脚步声朝着书房旁边的次卧走去——那是她婚后一直独居的房间。
直到她的房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吴修远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落在那个白色的外卖袋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放下笔,伸出手,指尖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解开了袋口的结。
浓烈霸道的小龙虾香气猛地窜了出来,红油赤酱,鲜艳欲滴,上面还撒着翠绿的香菜和白色的芝麻。是他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重口味。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呛得他眼眶瞬间发红。结婚三年了,他有严重的慢性胃病,饮食必须清淡温软,忌辛辣刺激。这一点,他曾在无数个饭桌上,在她面前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提起过。可他的妻子,似乎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如果是过去的他,为了博她一丝笑意,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哪怕会被辣得胃里翻江倒海,疼得整夜蜷缩,他也会强忍着,把这一份滚烫的“心意”一口口咽下去。
但现在……
吴修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份色泽诱人的小龙虾,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没有丝毫犹豫,拎起整个外卖袋,起身,拉开书房门,大步走向玄关。他换上鞋,再次下楼。
深秋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他走到那个刚刚吞噬了婚纱照的绿色垃圾桶旁,掀开桶盖,毫不犹豫地将那份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小龙虾,连同那个印着店名logo的袋子,一起丢了进去。
“咚。”
沉闷的声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黑暗吞没。
他站在垃圾桶旁,看着桶内狼藉的垃圾,看着那份刺目的红油一点点渗入污秽。然后,他挺直了背脊,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那个灯光依然亮着的“家”。
从这一天起,他要把这三年婚姻里积攒的所有委屈、所有苦涩、所有没有回应的付出……连同那个一直深藏在心底、卑微地祈求着一点爱意的自己,一并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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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车内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低气压。吴修远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笔直地投向被路灯切割成明暗碎片的马路。副驾驶座上,方夕妍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妈刚打电话,说炖了汤,让我们过去拿。”吴修远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没什么情绪。这是维系在双方父母面前的、最后一点体面的任务。
“嗯。”方夕妍应了一声,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过了片刻才补充道,“正好,我下午去‘光影’冲印店取了上个月拍的胶卷,顺路一起拿回来。”
光影冲印店。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无声无息地扎了吴修远一下。他记得那个地方。方夕妍有个老式的胶片相机,她偶尔会用,拍些她认为值得记录的瞬间。只是他从不知道,她拍的是什么,又记录着谁。
车子在老城区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下停稳。楼道里感应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狭窄的空间,空气里漂浮着熟悉的、属于“家”的饭菜香气和淡淡的尘埃味道。
方母热情地迎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保温桶。“修远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夕妍也真是,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她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目光落到吴修远脸上时,又溢满了心疼,“哎哟,修远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胃不舒服了?”
吴修远接过保温桶,温热的触感透过桶壁传来,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妈,我没事,就是这两天有点忙。”
“再忙也要顾着身体!”方母絮叨着,“这汤是专门给你熬的,养胃的,加了山药和猴头菇,你多喝点!夕妍啊,你也盯着点修远,别让他老吃外卖,他那胃可经不起折腾……”
方夕妍站在一旁,听着母亲的唠叨,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耐烦,声音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了妈。”她伸手从玄关柜子上拿起一个印着“光影”字样的牛皮纸袋,“东西我拿了,我们还得回去,明天一早都还有事。”她语气里的催促显而易见。
“好好好,你们年轻人忙,快回去吧!开车小心点!”方母无奈地摆摆手。
告别了母亲,两人重新回到车上。保温桶里温热的汤散发着暖融融的香气,与车厢内冰冷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方夕妍将那个牛皮纸袋随意地放在自己腿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粗糙的边缘,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显得有些神思不属。
一路无话。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公寓,方夕妍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显然还有工作要处理。那个牛皮纸袋被她随手放在了玄关的置物柜上。吴修远提着保温桶走进厨房,将温热的汤倒进碗里。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端着汤碗走到客厅,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在玄关处停顿。那个印着“光影”的牛皮纸袋,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一种混合着强烈不安和隐秘渴望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他知道不该看,那是方夕妍的私人物品。可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叫嚣,催促着他去触碰那个可能藏着答案的潘多拉魔盒。
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他最终还是解开了纸袋的封口。里面是厚厚一叠冲洗好的照片,边缘还带着冲印店特有的药水气味。
他一张张地翻看着。
起初几张是律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构图冷峻;接着是小区里几只晒太阳的流浪猫,捕捉了慵懒的神态;还有一张是他熟悉的、方夕妍办公室窗台上那盆顽强生长的绿萝……
吴修远紧绷的心弦略微松了一丝。或许……是他多心了?
然而,翻到后面,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照片的主角,彻底变了。
画面中央,永远是一个年轻、英俊、笑容明朗的男人——林桉。
他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汗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穿着熨帖的西装站在写字楼前,意气风发;他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低头看书,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他甚至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公园放风筝,笑容宠溺温柔……照片的光影、构图、角度的选择,都透着一股精心打磨过的用心,绝非随手抓拍。
更让吴修远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照片右下角那细小的日期印记。
最近的几张,赫然就是上周!
时间清晰地指向——林桉离婚之后。
一张张照片,像一记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吴修远的心上。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冰水里浸泡了许久的溺水者,浑身冰冷,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原来那个相机,那个她珍视的“光影”冲印店,记录的不是风景,不是生活,而是另一个人鲜活的生命轨迹。而她这份隐秘的记录,从未因他们的婚姻而停止,反而在另一个男人恢复单身后,变得更加频繁、更加专注。
“在看什么?”
方夕妍清冷的声音自身后突兀地响起,像一道惊雷劈在吴修远僵直的脊背上。
他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那一沓林桉的照片。方夕妍不知何时已从书房出来,站在几步开外,她的目光扫过他手中散开的照片,又落在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空气死一般地凝固了。照片上林桉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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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内令人窒息的空气。吴修远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一场令人绝望的围困中逃脱出来。方夕妍最后那个冰冷、愤怒、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反复灼烧。
他需要空气,需要酒精,需要任何能暂时麻痹这剜心蚀骨痛楚的东西。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嗡嗡作响,锲而不舍。吴修远有些迟钝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周明阳”三个字。这是他大学起就混在一起的死党,说话直来直去,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对方夕妍那点卑微心思、见证了他从追求到“修成正果”再到如今狼狈全过程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远哥!在哪儿猫着呢?哥们儿几个在‘夜未央’开了个大包,就差你了!赶紧的,三缺一!”周明阳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震耳的音乐背景音瞬间冲了出来,活力四射,与吴修远此刻的灰败形成惨烈对比。
吴修远沉默了两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地址发我。”
半小时后,吴修远推开“夜未央”KTV VIP666包厢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重低音炮和鬼哭狼嚎般的歌声瞬间将他淹没。闪烁的镭射灯光切割着烟雾缭绕的空气,晃得人眼花缭乱。巨大的环形沙发上,男男女女挤作一堆,啤酒瓶在玻璃茶几上东倒西歪。
“哎哟!远哥来了!”周明阳眼尖,第一个跳起来,顶着一头被灯光染成五颜六色的乱毛,趿拉着拖鞋就扑了过来,一把搂住吴修远的脖子,“快快快!自罚三杯!让兄弟们好等!”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吴修远皱了皱眉,没推开他,任由他半拖半拽地把自己按在沙发角落。冰凉的啤酒杯立刻被塞进手里。
“喝!”周明阳拍着他的肩膀,自己也抓起一杯,“为了……为了什么来着?哦对!为了远哥终于肯出山了!干!”
吴修远没说话,仰头,冰冷的液体带着苦涩的泡沫猛地灌入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一杯,两杯,三杯。他喝得又快又急,像是在用这冰冷的刺激冲刷掉什么。
“够意思!”周明阳满意地大笑,凑近了些,喷着酒气,“怎么着?今天舍得抛下你那神仙似的律师老婆,出来跟我们这群凡夫俗子鬼混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挤眉弄眼,语气里带着惯常的调侃。
吴修远握着空酒杯,指尖冰凉。包厢里喧嚣的音乐和人声仿佛瞬间被拉远,只剩下方夕妍那个冰冷的眼神,还有那一张张刺目的照片在脑海里反复闪现。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声音低得几乎被音乐淹没:“……快结束了。”
“什么?”周明阳没听清,把耳朵凑得更近。
“我说,”吴修远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自嘲,“我和方夕妍,快结束了!”
音乐恰好切换,巨大的包厢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吴修远这突兀拔高的一句话,清晰地钻进了周围几个离得近的人的耳朵里。几道好奇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周明阳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他愣愣地看着吴修远,几秒钟后,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眼睛猛地瞪圆了,酒意似乎都清醒了大半。“我靠!远哥!你说真的假的?别吓我!”他一把夺过吴修远手里的空杯,重重顿在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引来更多侧目。
吴修远没看他,只是疲惫地靠进沙发深处,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怠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麻木:“真的。协议……她签了。”
“她签了?!”周明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她凭什么签?!她方夕妍凭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了两步,转身指着吴修远,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远哥!你是不是傻?啊?这三年!你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兄弟我看在眼里!”
他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重新响起的背景音乐,带着一种替吴修远不值、愤怒到极点的控诉:
“她方大律师眼里除了她那堆案子,除了她那个宝贝‘弟弟’林桉,还有谁?!她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吗?她知道你胃病犯了疼得整宿睡不着吗?她关心过你工作顺不顺心、累不累吗?没有!通通没有!你他妈在她眼里就是个空气!是个摆在客厅里会喘气的家具!”
“你掏心掏肺,就差把命给她了!她呢?她给过你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吗?她记得过你们结婚纪念日吗?她除了利用你应付她爸妈,还干过什么?!”周明阳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抓起自己那杯酒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刺激得他眼睛发红,“远哥!我早就想说了!离了好!离了是他妈的好事!这种捂不热的石头,你捂了三年还不够吗?她心里装着谁,你还不清楚吗?林桉!从头到尾就只有林桉!你醒醒吧!”
“砰!”周明阳将空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包厢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音乐兀自嘶吼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这边。
吴修远依旧靠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周明阳那些尖锐的、毫不留情的质问,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窝,将那些他刻意回避、试图遗忘的委屈、苦涩和不甘,血淋淋地翻搅出来,暴露在炫目的灯光下。
是啊。捂不热的石头。
他捂了整整三年,用尽了全部的热忱和力气,最后换来的,除了心口这块无法愈合的冻疮,一无所有。
够了。真的够了。
吴修远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包厢里浑浊的烟酒味,沉甸甸地坠入肺腑。他抬起眼,看向气得满脸通红、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的周明阳,嘴角竟然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疲惫至极、却也释然至极的惨淡笑容。
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说:
“是啊,明阳。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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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卧室的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黑暗的房间里投下几道惨淡的光带。吴修远躺在主卧宽大的双人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
这个房间,依旧保留着他精心布置的痕迹,空气里却再也嗅不到一丝属于方夕妍的气息。只有冰冷的、死寂的、属于他一个人的空旷。
客厅里传来极轻微的、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接着是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的咔哒声。方夕妍回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在地板上敲击了几下,随即消失——她换上了拖鞋。
吴修远闭上眼,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穿过客厅,走向……次卧的方向。没有停顿,没有迟疑。仿佛主卧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储藏室。
黑暗中,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也好。这样,很好。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主卧的门把手被轻轻转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声。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
方夕妍穿着丝质睡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她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审视。
“明天我出差。”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打破了维持了数日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去邻市,有个并购案要跟现场,大概……一周左右。”
吴修远依旧闭着眼,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仿佛根本没听见。
门口的身影僵立了片刻。黑暗中,他似乎能感觉到她投射过来的、带着探究和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几秒钟后,门被无声地重新关上。走廊的光线消失了,房间里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只剩下窗外单调的雨声。
吴修远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半分睡意。
一周。足够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天空是水洗过般的灰蓝色。吴修远起得很早。当方夕妍拖着行李箱走出次卧时,客厅里已经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他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
“我走了。”方夕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平淡。
“嗯。”吴修远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听不出情绪。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门被关上。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咖啡机运作后残留的细微嗡鸣。
吴修远放下杯子,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个承载了他三年无望付出和无数个卑微幻想的空间。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经理吗?对,是我,吴修远。麻烦您,帮我找一套房子,一居室,交通便利点,干净安静就行。对,越快越好,最好今天能定下来。租金不是问题。”
电话挂断。他走到客厅角落,拉开储物间的门。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暂时用不上的大件。他弯腰,拖出一个半新的、26寸的深灰色行李箱。这是当年他们蜜月旅行时买的,品牌是他选的,颜色是方夕妍挑的。
他打开箱子,动作利落,目标明确。只拿属于自己的东西。几件常穿的衬衫、西装、外套,几本常看的书,笔记本电脑,洗漱包,剃须刀……一件件放进去,没有丝毫留恋。属于方夕妍的东西,他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最后,他走进书房,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那份签好双方名字、只差度过最后几天冷静期便能生效的离婚协议书原件,小心地放进一个硬质文件夹,塞进行李箱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他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滑轮滚动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碾过一段即将被尘封的岁月。
他拉着箱子走到玄关,换好鞋。在拉开大门的前一刻,他停住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曾经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阳光透过干净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一切依旧整洁、明亮,却失去了灵魂,像一个精致却冰冷的样板间。
他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电视墙——那里曾经挂着巨大的婚纱照;掠过光洁的茶几——那里曾放过一份被他丢进垃圾桶的小龙虾外卖;掠过次卧紧闭的房门——那扇门后,是他从未真正走进过的、另一个人的世界。
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和解脱。
他转过身,毫不留恋地拉开了大门。沉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宣告终结的轻响。
“咔哒。”
门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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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市的深秋,空气比A市更湿冷几分。方夕妍裹紧了风衣外套,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下榻酒店厚重的玻璃门。为期一周的并购案谈判终于尘埃落定,结果还算理想,但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让她此刻只想倒头就睡。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她摸出来一看,是闺蜜陈璐打来的。
“喂,璐璐?”方夕妍将行李箱交给门童,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接通电话,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夕妍!你那边结束没?快回来了吧?”陈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孩子的嬉闹声。
“刚下火车,在酒店了。怎么了?这么急?”
“出事了!”陈璐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你猜我刚才在小区物业碰到谁了?吴修远!”
方夕妍的脚步顿了一下,迈进电梯,按下楼层键。“碰到就碰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揉了揉眉心,不以为意。大概是他去物业办什么事吧。
“不是啊!”陈璐急了,“他!他拉着个大行李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还奇怪呢,问他干嘛去,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方夕妍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悄然升起。她没说话,等着陈璐的下文。
“他说——”陈璐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什么惊天消息,“‘房子已经找好了,今天搬出去。钥匙我放物业了,麻烦你有空跟夕妍说一声。’我的老天爷!夕妍!他搬走了?!你们俩……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吵架了?闹这么严重?”
电梯门在方夕妍面前无声滑开。她却僵立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陈璐后面的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搬走了”、“钥匙放物业了”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反复炸响。
搬走了?吴修远?在她出差的这一周?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电梯门正在缓缓合拢,几乎是撞了出去,踉跄着冲向酒店前台。
“小姐!麻烦你!帮我订最快一班回A市的高铁票!现在!立刻!”她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微微变调,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两个多小时的颠簸路程,方夕妍坐立难安。陈璐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脑海里盘旋。搬走?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发现了他在看林桉的照片?就因为这个?可就算他生气,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搬走吧?这完全不像吴修远会做的事!
她试图回想出差前一周家里的气氛。是沉默,是压抑,是吴修远刻意的回避和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疏离。他收起了婚纱照……他扔掉了她带回去的夜宵……他甚至不再试图跟她多说一句话……
无数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尖锐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指向同一个答案的预兆。
不!不可能!方夕妍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去。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吴修远……他那么……他怎么会……
高铁终于抵达A市站。方夕妍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车厢,拦下出租车,报出小区地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尘埃的空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让她打了个寒颤。
玄关处,吴修远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柜里,像两件无人认领的遗物。客厅里,属于他的痕迹被彻底抹去。书架空了一小半,原本放着他常看的几本财经杂志的位置,此刻只剩下突兀的空档。电视柜上,那个她出差前还看到过的、他最喜欢的篮球明星手办不见了。茶几上,他惯用的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消失了……
她像个闯入者,一步步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主卧的门敞开着。她走进去。
衣柜的一侧空了大半,只剩下她自己的衣服孤零零地悬挂着。床头柜上,那个他每晚睡前会看的电子阅读器不见了踪影。浴室里,他的剃须刀、漱口杯、毛巾……所有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消失得干干净净。
整个家,仿佛被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过,只留下她一个人的印记,和一片死寂的狼藉。
方夕妍站在空旷的主卧中央,环顾四周。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慌和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冰冷的衣柜门,指尖颤抖得厉害。
不是误会。
他是真的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地。
为什么?
那个被强行压下的念头,带着冰冷的、尖锐的棱角,再次狠狠地撞上她的心脏——那份所谓的“房产合同”!
她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巨大的办公桌上一片凌乱,堆满了她出差前没来得及收拾的卷宗和资料。她像疯了一样,双手颤抖着在纸堆里翻找,文件被哗啦啦地扫落在地。
没有!哪里都没有!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回忆的碎片在混乱的大脑中飞速拼凑——那天在律所大厅,他递过来的文件袋……牛皮纸的……上面好像印着“信诚律师事务所”的烫金字样?那是她楼上的律所!
方夕妍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扑向书桌旁的台式电脑。开机,登录法院内网查询系统。她输入“信诚律师事务所”,筛选日期。页面快速滚动,密密麻麻的案件信息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婚姻家庭纠纷”案件登记信息跳了出来。
案由:离婚纠纷。
申请人:吴修远。
被申请人:方夕妍。
代理律所:信诚律师事务所。
登记日期……赫然就是她在大厅遇见他的那一天!
方夕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宋体字,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冻结成冰。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一片惨白。
她猛地想起那天,他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签名处,语气轻松自然地说:“爸妈催得急,西郊那套老房子过户的手续,中介把合同拟好了。喏,就签这里。”
而她……她当时在干什么?
门口,林桉刚刚走进来。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份“合同”,就在他手指点住的位置,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份根本不是什么房产合同!
那是离婚协议书!
他骗了她!他利用她对林桉出现的分心,骗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方夕妍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书架摇晃了一下,一本厚重的法律典籍从最顶层滑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靠着书架,身体缓缓滑坐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巨大的、迟来的恐慌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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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在昏暗的书房里亮得刺眼,那几行冰冷的“离婚纠纷”登记信息,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方夕妍的视网膜上。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背叛、愚弄的愤怒在她胸腔里剧烈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带着一种失控的颤抖,狠狠戳向通讯录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吴修远。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无人接听。
再拨。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忙音。
方夕妍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正在飞速离她远去的男人。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彻底击溃了她最后的侥幸。她猛地将手机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不行!不能这样!她必须找到他!必须问清楚!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混乱的书房里转了两圈,目光最终落在那个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办公桌角落。一个印着“宏远集团”logo的牛皮纸文件袋半露在废纸堆下——那是吴修远的公司。
对!公司!他总要去上班!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方夕妍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灰尘的居家服,抓起车钥匙和手机就冲出了家门。
一路疾驰,闯过两个黄灯,宏远集团气派的写字楼终于出现在眼前。方夕妍将车胡乱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就冲进了旋转门。高跟鞋急促地敲击着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直奔前台。
“你好,我找吴修远!”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难以掩饰的焦灼,脸色苍白得吓人。
前台小姐被她的样子惊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吴总监今天……”
“没有预约!我是他妻子!有急事找他!”方夕妍语速极快地打断她,几乎是低吼出来。
“妻子?”前台小姐愣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疑惑。宏远集团谁不知道技术总监吴修远是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哪里来的妻子?但她看着方夕妍通红的眼睛和失态的样子,还是迅速拿起内线电话:“请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电话接通,前台小姐低声询问了几句。方夕妍紧紧盯着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很快,前台小姐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公式化的疏离:“抱歉,方女士。吴总监的助理说,吴总监今天请了事假,不在公司。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吴总监的私人事务,公司这边不便过多透露。您如果有急事,可以直接联系他本人。”
“不在公司?”方夕妍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不甘心地追问:“那他助理呢?我跟他助理说!”
前台小姐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再次攫住了方夕妍。她失魂落魄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宏远大厦。深秋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无助。
她还能去哪里找他?
那个她住了三年的“家”,他早已搬空;他的公司,他避而不见;他的电话,永远无法接通……他就像一滴水,彻底蒸发了。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方夕妍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升起。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妈?”
电话那头,方母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严厉,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夕妍!你和修远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说要跟你离婚?!房子财产都分清楚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们结婚三年,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修远的事?!”
离婚……分财产……他已经通知她父母了?
方夕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靠着冰冷的车门,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滑倒。吴修远!他竟然做得这么绝!这么迫不及待!
“妈……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她怎么解释?说她被自己法律意义上的丈夫骗着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说她直到他搬空房子才后知后觉?
“你什么你!夕妍啊!”方母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修远那孩子多好啊!处处为你着想,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主意正,可婚姻不是儿戏啊!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林桉?!我告诉你,林桉再好,那也是陈璐的弟弟!人家离了婚也跟你没关系!你清醒一点!”
母亲尖锐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戳破了方夕妍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伪装。她心里有没有吴修远?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冰冷的寒风和尖锐的痛楚。
“妈……您别说了……”方夕妍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她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人行道上,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摔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周围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深秋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方夕妍蜷缩着,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出,灼烧着她冰冷的脸颊。
茫然,恐慌,愤怒,还有那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几乎将她淹没的后悔,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吞噬。她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所有找到他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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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修远的新公寓在一栋新建的高层里,朝南,视野开阔。阳光毫无遮挡地洒满整个客厅,明亮得有些晃眼。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原木地板上,将最后一件衬衫挂进空荡荡的衣柜里。搬家公司的纸箱拆开、压扁,堆在角落,像一堆被遗弃的骸骨。
房间里弥漫着新家具淡淡的木材和油漆味道,还有一种彻底的、属于单身男人的空旷和冷清。
手机在餐桌上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名字。吴修远走过去,拿起手机,指尖在接听键上停顿了一瞬,才缓缓划过。
“喂,妈。”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修远啊!”电话那头,吴母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掩饰不住的焦虑,“你……你刚才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夕妍……真要离啊?”
“嗯。”吴修远应了一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微缩模型般的车流,“协议签了,冷静期也过了。下周就去办手续。”
“哎呀!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吴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修远,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夕妍她……她心里还装着别人?是不是那个姓林的?妈早就看出来了,那孩子对你不上心啊!可你……你这几年,多难妈都看在眼里,你怎么就不早点……”
“妈。”吴修远打断母亲哽咽的絮叨,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终结感,“都过去了。是我累了。”他顿了顿,语气放软了些,“您和爸别担心,我很好。房子的事情我跟她说清楚了,该给她的补偿,协议里都列明了,不会亏欠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最终,吴母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浓重的无奈和心疼:“唉……你这孩子……从小就倔……妈知道劝不动你。离了就离了吧,妈只求你以后好好的……找个真正知冷知热的人……”
“知道了妈。”吴修远低声应道,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您保重身体。”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吴修远微微蹙眉。知道他新住址的人极少。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是陈璐。
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爽朗笑容,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猫眼的方向,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一种审视的意味。
吴修远沉默了几秒,打开了门。
“修远哥。”陈璐看着他,语气有些生硬,目光飞快地扫过他身后空旷冷清的新家,“我能进去吗?”
吴修远侧身让开:“请进。”
陈璐走进来,没有坐,只是站在客厅中央,环顾了一下这个毫无生活气息的地方,目光最后落回吴修远脸上,带着一丝质问:“你真的搬出来了?你和夕妍……真的要离?”
“是。”吴修远靠在玄关的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协议签了,冷静期也过了,下周去领证。”
“为什么?!”陈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理解的激动,“就因为我弟林桉?就因为她拍了几张照片?修远哥!夕妍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她要是真对林桉有什么心思,当年林桉结婚的时候她就不会答应跟你相亲结婚了!”
吴修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是啊。她答应跟我结婚,是因为林桉结婚了。现在林桉离婚了,”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陈璐,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芜,“所以,我这个‘替代品’也该退场了。很合理,不是吗?”
“替代品?”陈璐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声音尖锐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她……”
“我怎么想不重要了,陈璐。”吴修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重要的是,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欺欺人,是我捂着一块永远不会热的石头,捂了整整三年。现在,我醒了,也累了。我只想结束它,给自己一个解脱。”
他看着陈璐,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灰烬:“麻烦你转告方夕妍,下周一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她的证件。该给她的,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我一分不会少。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两清?”陈璐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吴修远脸上那近乎冷漠的平静,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了解吴修远,这个男人的温柔和执着曾经是那么耀眼,可当他真正决定放手时,那份决绝也同样令人心寒。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吴修远一眼,那眼神里有惋惜,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她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这个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的“新家”。
厚重的门再次关上。
吴修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窗外阳光灿烂,他置身于这片崭新的明亮里,却像一个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终于说出来了。对着她的闺蜜,宣告了这场漫长而无望的单向奔赴的彻底终结。
解脱了吗?或许吧。
只是心口那块被生生剜去的地方,依旧空荡荡的,灌满了深秋凛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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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深秋难得的一个大晴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天空是澄澈的湛蓝,一丝云也没有。民政局那栋熟悉的白色小楼,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吴修远提前十分钟到达。他站在门口高大的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身上。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身份证、户口本,还有那份签好双方名字、早已过了法定冷静期的离婚协议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指针沉稳地走向两点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刹车声猛地刺破街道的平静!一辆白色的轿车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斜刺里冲过来,险险地停在民政局门前的马路边。车门被大力推开,方夕妍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
她显然来得极其匆忙。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风衣,里面是没来得及换下的职业套裙,脚上的高跟鞋沾着灰尘。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总是清冷理智的桃花眼,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梧桐树下的吴修远,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委屈、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吴修远面前,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杂乱无章的脆响,呼吸急促得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吴修远!”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份协议!那份离婚协议!你骗我!你那天在律所,你骗我签的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吴修远线条冷硬的侧脸上。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失态到近乎陌生的女人。她的愤怒和指控,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他沉寂的眼底激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涟漪。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极其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迎视着她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重要吗?”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无关痛痒的事实,“方律师。协议你已经签了,冷静期也依法度过了。今天,我们只是来走完最后的程序。”
“不重要?!”方夕妍像是被他的平静彻底激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你处心积虑!你利用我对林桉出现的疏忽!你骗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你告诉我这不重要?!吴修远!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们的婚姻当什么?!”
“婚姻?”吴修远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自嘲,冰冷刺骨,“方夕妍,我们的‘婚姻’,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穿透她所有的愤怒和伪装,直抵那最冰冷的核心。
“是应付你父母催婚压力的挡箭牌?是在林桉结婚后心灰意冷之下的退而求其次?还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方夕妍的心上,重若千钧,“一个让你可以名正言顺、继续在心底为另一个男人保留位置,同时享受着我对你无微不至照顾的……合法避风港?”
方夕妍被他直白而尖锐的质问钉在原地,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苍白和狼狈。她想反驳,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三年。”吴修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千帆过尽的沉重,“一千多个日夜。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付出得足够多,总能等到你回头看一眼,总能等到这块石头被捂热的那一天。”
他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最后一丝痛楚。
“可我错了。”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释然的空洞,“从你签下那份协议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明白了。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不再看她,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投向民政局那扇反射着刺目阳光的玻璃大门。门内大厅的光影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安静地伫立着,臂弯里,抱着一束新鲜欲滴的白色玫瑰。是林桉。他不知何时来的,正静静地望着门口的方向,阳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
吴修远的目光在那束刺眼的白玫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却依旧冰冷,没有丝毫笑意。他晃了晃手中那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那份决定性的协议清晰可见。
“方律师,”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你的‘客户’在里面等你很久了。我们,该进去了。”
他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径直绕过僵立如雕塑的方夕妍,迈开步子,朝着那扇象征着终结的玻璃大门走去。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方夕妍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吴修远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心脏最深处。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玻璃门内,林桉抱着那束刺目的白玫瑰,正担忧地望着她。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却驱不散方夕妍此刻彻骨的寒意。那束花,那个等待的人,此刻在吴修远眼中,在她自己混乱的感知里,都成了最荒谬、最讽刺的注脚。
她张了张嘴,想要喊住那个决绝走向大门的背影,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身影被门内明亮的光线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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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大厅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这里每天都上演着聚合离散的悲喜剧,空气里混杂着新人的甜蜜、旧人的怨怼,以及工作人员习以为常的平淡。
吴修远和方夕妍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冰凉的金属排椅上,等待叫号。中间空着的那个位置,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头顶空调风口送出的微弱风声,以及不远处几对同样等待办理离婚手续的夫妻压抑的啜泣或激烈的低语。
方夕妍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冰凉,用力到指节泛白。她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身旁的吴修远。他坐得笔直,侧脸的线条紧绷而冷硬,下颌线清晰得像刀刻出来的一般。他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摊开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目光沉寂,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就放在他手边的透明文件袋里,封面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追她时笨拙却炽热的眼神;想起他布置新家时每一个征求她意见的小心翼翼;想起他胃痛时苍白的脸色和强撑的笑容;想起他一遍遍擦拭婚纱照相框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把她带回去的麻辣小龙虾默默丢进垃圾桶的背影……
也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她永远放在首位的案子;想起了她对林桉那份隐秘的关注和记录;想起了她对他胃病的疏忽;想起了她在律所大厅,因为看到林桉而毫不犹豫签下那份“房产合同”时的分心……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迟来的钝痛。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更深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慌和后悔。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37号!吴修远!方夕妍!”工作人员清晰的叫号声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吴修远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他拿起文件袋,看也没看方夕妍一眼,径直朝着办理窗口走去。
方夕妍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僵硬了几秒,才有些踉跄地起身跟上。
窗口后面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表情严肃的女办事员。她接过吴修远递过去的文件袋,熟练地抽出里面的协议、证件,目光快速扫过。
“离婚协议双方都确认无误了?”她的声音平板无波,例行公事地问。
“确认。”吴修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办事员的目光转向方夕妍:“方女士,您呢?确认协议内容无误?”
方夕妍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干涩发紧。她张了张嘴,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吴修远。他却只是侧对着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办事员手中的证件,留给她的只有一道冷漠疏离的侧影。
“我……”她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方女士?”办事员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催促。
吴修远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只是这平静的一瞥,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方夕妍心中最后一丝挣扎的火焰。
“……确认。”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微弱地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空洞。
办事员点点头,不再多问,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嗡鸣。很快,两本深红色的证件被分别推到了窗口前。
“这是你们的离婚证。从即日起,婚姻关系正式解除。请收好。”
两本小小的证件,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台面上。深红的封皮,像凝固的血。
吴修远没有丝毫停顿,伸手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本。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封皮,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他没有翻开看,直接将它揣进了西装内袋里,动作快得像是在丢弃什么烫手的东西。
“谢谢。”他对办事员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然后,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再看方夕妍一眼,迈开步子,朝着大厅明亮的出口方向走去。阳光从巨大的玻璃门外倾泻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快便融入了那片耀眼的光晕里,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方夕妍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本属于她的深红色离婚证。办事员的声音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方女士?您的证件请收好。”
她像是被惊醒,猛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抓住了那本小小的证件。封皮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脚步虚浮地走出办理区。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大厅。在等候区的角落,林桉依旧站在那里,臂弯里的白玫瑰依旧新鲜娇艳。他看着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切,快步朝她走来。
“夕妍姐,你……”林桉的声音带着关切。
方夕妍却像是被那束刺眼的白玫瑰烫到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她抬起头,看着林桉年轻英俊、写满担忧的脸,看着那束象征着纯洁和关心的白玫瑰,一股巨大的、荒谬的讽刺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是为了什么?她这三年的婚姻,她刚才失去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跟着我……”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她紧紧攥着手里那本深红色的离婚证,尖锐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她不再看林桉,不再看任何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门外,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得刺眼,毫无遮拦地洒满整个世界。吴修远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匆匆而过的行人。
方夕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脚下是车水马龙,头顶是万里晴空。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的寒意。
她摊开手掌。
那本深红色的离婚证,静静地躺在掌心。封皮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她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握了几下,最终只触碰到一片虚无。只有阳光穿过指缝,留下几道明晃晃的光柱,清晰地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的、无依无靠的尘埃。
光很亮,尘在飞。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