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享福的妻

5：30闹钟吵醒吴丹，跟往常一样，腰疼，剖了三个落下的毛病。她缓缓起身下床，以奇怪的姿势走了几步后腰才能完全伸直。

顾不上洗漱，从冰箱里拿出睡前搅好的鸡蛋蔬菜面糊摊饼。突然雷声大作，怕吵醒三岁多的小宝，她三两下刮匀面糊，快步走进卧室。果不其然小宝醒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闫卫东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睡的很香，雷打不动在这一刻具象化。吴丹气，恨不得将闫卫东打醒，可那样一来这个早上就不能消停了。

吴丹抱着小宝摔门离开。来到厨房后让小宝趴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搂着，一手将电饼档里的鸡蛋蔬菜饼翻了个面。

“妈妈，唱歌哄。”

“好，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首歌唱到一半，小宝睡着了。吴丹将鸡蛋饼放进盘中，拔下电饼档的插头，轻手轻脚的将小宝抱回卧室，放在小床上。

这时已经六点。她小跑着来到上初二的大宝房内，连叫几声大宝都没应后直接动手。

“快点，要迟到了。”

把大宝从床上拉起，怕大宝又睡过去，吴丹说话的同时手下用力，连晃好几下。

“妈妈，我都快被你晃晕了。”

吴丹没接话，吼道：“赶紧穿衣服洗漱。”

随后跑进厨房，把鸡蛋蔬菜饼、牛奶、几片牛肉还有水果摆上桌。

清理灶台时大宝慢吞吞的走进厨房，急性子的吴丹忍不住了，大声道：“你是蜗牛吗？快点，都六点十五了。”

但大宝依然慢吞吞的，吴丹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将早餐一股脑装进袋子里，拽起大宝就往楼下跑。

六点三十三分，吴丹把大宝送到校门口。

“早餐拿好，雨伞拿好，跑，还有两分钟打铃了。”

回家时路上堵车，吴丹打量镜中邋遢的自己。脸没洗、牙没刷，蓬头垢面的还一身睡衣。她啊，终究是活成自己陌生的样子了。短促的笑声划过空气，扬起的唇角仿佛受到了什么的拉扯，迅速落下，瞳孔里浮现自嘲的火星。

七点十分吴丹推开家门，闫卫东抱着哭个不停的小宝，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怒视她。

“送个孩子都那么慢，就不能快些吗？干啥都慢。”

吴丹接过小宝安抚：“妈妈在，乖，别哭。”

小宝渐渐止住了哭声，闫卫东却不依不饶：“干啥去了？不知道她一醒来就找你啊？”

“我说堵车你肯定不信，明天你送吧。“

闫卫东冷哼一声，说：“什么都是我的话还要你干什么？我看你就是享福享出毛病了。”

享福？吴丹只觉讽刺。她当全职妈妈十二年，因为享不了这样的福多次重返职场，但闫卫东总以断家用钱逼她放弃。

她呢？父母身体差，不但没办法工作赚钱还需要不少医药费。她的工资根本不够应付，所以没得选择。

这些年因为“享福”没少跟闫卫东吵，次次都以无力感收场，现在的她早就懒的吵了。

“走，我们叫二姐姐起床。”

抱着小宝来到二宝房内。二宝好叫，吴丹只唤了一声，二宝就从床上爬起。吴丹估算了一下时间，做早餐来不及了，说：“你快点，我们出去吃早餐。”

话音刚落闫卫东阴沉着一张脸出现：“外面的早餐干净吗？营养吗？孩子在长身体，你少给吃那些垃圾食品。”

从五点半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的吴丹被激怒，高声道：“那你做啊，孩子又不是只有妈，没有爸。”

闫卫东猛地踹椅子，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一天天的啥也不用干，唯一的贡献就是给孩子做饭，还不想干？懒死你算了，我看你就是享福享出毛病了。”

“哇……”小宝被吓哭了。

吴丹的手轻轻拍打小宝的后背，布满怒色的眼睛跟闫卫东对视。

“我享福？我从五点半起床到现在，连椅子都没碰，你见过谁享福向我这样的？连坐的时间都没有。”

闫卫东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吼声震的吴丹的耳朵嗡嗡响。

“不想过就离，我找不到合适的伴侣，还能找不到合适的保姆？”

说实话，吴丹不止一次想离婚，但她是放不下孩子的妈妈，另外父母看病需要钱，所以关于离就仅限于想。

但她也不是软柿子，能任由闫卫东拿捏。只是吵累了、乏了，再加怕吓到孩子们，只能委屈自己。

抱着小宝走进厨房。让小宝自己玩耍，吴丹又搅了些鸡蛋面糊，摊饼。

闫卫东洗漱完走进餐厅，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后蹙眉：“你就给孩子吃这？营养够吗？我告诉你，孩子长不高都是你的责任。”

吴丹想把鸡蛋饼糊到闫卫东脸上，看了眼孩子们后忍住了。

闫卫东阴沉着一张脸就走，吴丹出声：“你送一下小宝。”

闫卫东头都没回：“我没时间。”

吴丹追到门口：“下大雨，堵车，我一个人送两个孩子来不及。”

闫卫东的眉头拧成死结了，依然没回头的大吼：“你听不懂人话吗？说了我没时间，没时间。你一天除了接送孩子，还会什么？来不及就自己想办法，少烦我。”

语气冰冷如冬日的风，吹在吴丹身上是透心凉的感觉，她的忍耐力瞬间消失。

“怎么，我是单亲妈妈啊？孩子没爹，所以什么都是我……”

邻居突然出门，吴丹将后面的话硬生生憋回。怕丢脸，连忙关门。

这场雨来的声势浩大，上幼儿园的小宝可以请假，二宝不行，五年级了，吴丹怕落下课程。小宝也不能独自在家，吴丹稍微磨蹭了会儿，没等到老师通知停课的消息才出门。

雨斜劈而下，打的小区里的花草东倒西歪。吴丹一手抱着小宝，一手撑伞，时不时的叮嘱二宝小心脚下。吴丹觉得有些凄凉，或许跟天气有关吧，她自己也说不清。

一来一去，吴丹的半边肩膀以及裤腿已全部湿透。到家让小宝在客厅看动画片，吴丹抓紧时间洗澡换衣，期间卫生间的门都不敢关，视线一直在小宝身上，怕摸插头、爬高、磕到碰到……

十几分钟吧，吴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砰的一声响，小宝把玻璃杯打碎了。吴丹快跑几步上前，把小宝抱远了些。

余光瞄见一堆脏衣服，吴丹自嘲：“享福享福，呵。”

清理玻璃碎片时小宝在客厅门口跑来跑去，吴丹忘记及时擦干带进来的雨水，地面打滑，小宝摔倒，头撞在鞋柜上，哇哇大哭起来。

吴丹抱起来安抚，发现小宝的额头肿了个包，这让她既心疼又自责。

吴丹每天九点前收拾早餐残局及洗衣，十点前买菜，十一点前打扫一半卫生。闫卫东做生意，总说财不进脏门，要求边边角角都必须打扫干净。家里面积大，吴丹早上打扫一半，下午打扫一半。

起初闫卫东也会分担家务，吴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闫卫东变了，整天只会指手画脚。吴丹为此跟闫卫东吵架，吓得大宝连做好久的噩梦，二宝也整日怯生生的。吴丹爱孩子，怕原生家庭影响孩子们的一生，除了忍她别无选择。

每每闫卫东发难，她就安慰自己：反正人家给你钱了不是吗？反正你也舍不得孩子，就忍着呗。忍一天，离孩子们长大就近一天。

吴丹给小宝的额头涂完药，一看已经九点半了。让小宝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她抓紧时间清理玻璃渣、擦地板。

小宝将近四十斤，吴丹今天抱的时间长，现在胳膊酸疼酸疼的，必须休息。她环顾凌乱的客厅：“其他家务先放着吧，我得学会自己爱自己。”

可屁股一沾沙发，小宝把一桶塑料积木倒在地上，吴丹怕小宝摔倒，头磕上塑料积木的边缘，那地方锋利。只能将塑料积木及时收好，放回储物间。也就两分钟吧，小宝把二宝没吃完的薯片又洒在沙发上了。

吴丹边叹气边清理。闺蜜打来视频，见她头发都没梳，问道：“你家闫总差钱吗？你请个保姆能怎么样？”

吴丹不是没请过保姆，但都被婆婆赶走了。婆婆骂吴丹败家，闫卫东赚钱不容易，吴丹一个家庭主妇，不料理家务当祖宗供着啊？还有一些很难听的方言。

吴丹和婆婆争辩，说花闫卫东的钱合情合理合法，轮不到婆婆指手画脚。最后婆婆竟躺在门外过道上，像泼妇一样的大闹，吵的邻居不得安宁。

楼下一家在业主群说吴丹家道德败坏，扰邻扰的没完没了，要么立马消停，要么就报警。

吴丹嫌丢脸，遂了婆婆的愿，放走第一任保姆。之后吴丹又陆续请了两位保姆，婆婆闹的一次比一次泼，一次比一次不要脸。吴丹清楚只要她更泼，更不要脸就不会输，可惜她做不到。

最后因为家政也有圈子，被赶走的保姆一传十，十传百，再也没人愿意上吴丹家干活了。

“唉……”

吴丹叹了口气，没说其他。

闺蜜知道原委，又说：“这样，从别的城市找一个。”

吴丹想了想后说：“算了，只要闫卫东的妈活着，就一定会赶走保姆。我闹的没劲儿，为了孩子忍吧，坚持就是胜利。”

马上十一点，吴丹得准备午餐，匆匆挂断视频。可刚从冰箱拿出菜，大宝的班主任就打来电话说大宝来例假，把裤子弄脏了，让接回家。

小宝十一点五十放学，吴丹的时间很紧张。好在闫卫东打来电话说中午不回家，吴丹不用为避免争吵，按闫卫东的要求准备营养丰富的午餐，简简单单的煮锅面就行。

下午雨停了，吴丹开车拉着三个孩子，兜了一大圈才送完，到家已是两点半。中午大宝因为肚子疼吃完饭就睡了，二宝很多作业不会写，只能吴丹讲题，所以早午饭的碗都没洗。

四点五十就得接小宝，接着又是二宝、大宝，吴丹没空休息了，一头扎进厨房。洗完碗又马不停蹄的开始打扫、洗衣服、整理……衣服还没晾，四点半的闹钟就响了。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接孩子、做饭、收拾、辅导作业……吴丹调侃自己的生活丰富时嘴角浮现笑意，然而眼神中的黯淡却流露出她内心深处的苦涩。

夜里九点半，吴丹接下晚自习的大宝回家，大宝吃完宵夜，洗漱睡觉已临近十一点，吴丹的世界终于清净了，她舍不得睡，靠在床头刷视频，享受属于她的为数不多的时间。只是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就变得沉重，手机从手里滑脱。

恰在此时刚回家的闫卫东一身酒气的推开卧室门：“哼，一个在家享福的人还这么累？我一天脚不沾地都没说累呢。”

只是这些与吴丹无关，她已进入没有闫卫东，没有三个孩子的梦乡。一身纯白的连衣裙，站在花团锦簇的阳台上，手里端着红酒浅酌慢饮，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