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买完房，婆婆竟质问我为啥不跟她商量，我：没出钱就闭嘴

林晓夏把购房合同塞进包里。

指尖在硬质封面上摩挲出细碎的声响。

电梯镜面映出她发红的耳尖。

刚才签字时握笔太用力，虎口还留着道浅白的压痕。

“恭喜啊林女士。”

房产中介在身后笑道。

“这套南北通透的户型，上周还有三组客户在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婆婆赵美娟的微信头像跳出来，是张戴着丝巾的旅游照。

林晓夏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圆圈，突然想起上周家庭聚餐时，婆婆夹着排骨说：“丽华他们小区二期快开盘了。”

电梯降到一楼，冷风混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

电话铃声紧跟着追出来。

“晓夏啊，”

赵美娟的嗓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你王阿姨刚在业主群看见你名字了，买的哪栋楼？”

林晓夏攥着合同的手指紧了紧：“妈，我买在城西这边。”

“什么？”

听筒里传来陶瓷杯重重搁下的声响。

“丽华家对面就是新楼盘，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路过的外卖员差点撞到她，餐盒里的汤汁晃出辛辣的香气。

林晓夏退到行道树旁，树影在她脸上切出细碎的光斑。

“这边离我公司近，学区也好......”

“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赵美娟突然拔高的声音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现在立刻去退房！丽华都帮你问好内部价了！”

林晓夏看着马路对面幼儿园的彩虹滑梯，几个小孩正在争抢红色的小皮球。

她想起上个月陪大姑姐看房时，程丽华摸着样板间的真丝窗帘说：“这间给妈住正好。”

“妈，”

林晓夏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晒透的石头，“首付是我加班三年攒的。”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

“程磊呢？让他接电话！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当初要不是我们......”

“程磊在开会。”

林晓夏把合同翻到签名页，黑色签字笔的痕迹力透纸背，“不出钱的人，别那么多话。”

塑料垃圾桶被踢翻的闷响炸开在听筒里。

赵美娟的喘息声像漏气的风箱：“好，很好！你们等着！”

通话戛然而止。

林晓夏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无意识揉搓着合同边角，纸张已经起了毛边。

她摸出薄荷糖含在嘴里，冰凉的甜味顺着舌尖漫上来。

手机又震了。

程磊的微信浮现在屏幕上：“妈刚给我打了二十个电话，出什么事了？”

林晓夏抬头看写字楼的反光玻璃，无数个变形的自己正在光影里摇晃。

她慢慢打字：“我买好房了，在春熙路。”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最后发来的只有五个字：“晚上回家说。”

公交站牌旁有个孕妇正在抚摸隆起的腹部，林晓夏突然想起半年前的家庭聚餐。

赵美娟把鸡汤推到她面前时说：“隔壁老张家媳妇，买房都写在婆婆名下。”

包里的合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她摸出钥匙串，新配的单元门禁卡闪着银光。

远处售楼部的红色横幅正在风里翻滚，上面印着巨大的“恭贺开盘”。

林晓夏把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客厅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程磊的皮鞋整齐地摆在玄关，鞋尖朝着门外，像随时准备逃跑。

“回来了？”

程磊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滴水的菠菜，“我煮了面。”

她盯着他发红的耳根，知道婆婆肯定已经轰炸过他了。

餐桌上摆着两碗清汤面，飘着的葱花被刻意摆成心形。

“妈说......”

程磊的筷子在碗沿敲出细碎的声响，“丽华姐那边确实有员工折扣。”

林晓夏舀了勺辣椒酱，鲜红的油星子在汤面绽开。

“春熙路离我公司只有两站地铁。”

她听见自己声音像块晒硬的馒头。

程磊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摸出手机划了两下，突然推过来一张照片——家族群里婆婆发的长语音转文字，密密麻麻占满屏幕。

“你表姐下月结婚要借咱家新房拍婚纱照”。

“你爸当年肝癌走的早”。

“现在连钥匙都不愿给妈留一把”。

林晓夏的指甲陷进掌心。

最后一条是二姨发的：“磊磊啊，你媳妇这么能干，别是招的上门女婿吧？”

“你回了什么？”她盯着程磊发抖的手指。

他低头扒拉已经坨掉的面条：“明天还要早起……”

浴室水声响起时，林晓夏看见程磊的手机亮了一下。

锁屏预览显示家族群又更新了十几条消息，最上方是婆婆刚发的60秒语音。

她转身去阳台收衣服，晾衣杆上的水滴在颈窝里，凉得人一激灵。

主卧床头柜抽屉半开着，露出房产合同的边角。

程磊擦着头发出来时，林晓夏正把备用钥匙串进钥匙扣。

“物业给了两张门禁卡”，她听见自己声音出奇地平静，“你要不要……”

“先放你那儿吧。”程磊突然伸手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手机蓝光每隔几分钟就亮一次。

林晓夏背对着他，听见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磊的呼吸声很重，像在憋着什么。

凌晨三点，她摸到身旁空荡荡的。

客厅传来冰箱门开关的声响，接着是刻意压低的通话声：“妈，您别这样……晓夏她不是……”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茶几的购房合同上。

林晓夏看见程磊蹲在沙发前，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通红的眼眶。

家族群最新消息是张老照片——年轻的婆婆抱着穿开裆裤的程磊，配文：“养儿防老，现在防出个白眼狼。”程磊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光标闪烁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拥抱的表情。

他抬头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林晓夏，慌忙锁屏的动作碰翻了水杯。

玻璃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程磊的睡衣领口湿了一大片，“妈血压又升高了。”

林晓夏弯腰捡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在指腹划出白痕。

她突然想起签合同时，销售经理笑着说：“林女士真有魄力，现在肯单独买房的姑娘不多。”

程磊蹲下来想帮忙，手背蹭到她的指尖，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睡吧。”林晓夏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塑料桶底还粘着昨天外卖的油渍，“明天瓷砖要送货。”

回到床上时，程磊的手机又亮了。

锁屏显示大姑姐刚拉了个新群，群名是刺眼的“程家紧急会议”。

林晓夏翻身背对着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

程磊的膝盖抵在她后腰上，微微发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窗外，早起的环卫工开始清扫街道。

唰——唰——竹枝划过水泥地的声响，像钝刀在磨一块生锈的铁。

竹枝扫地的声音渐渐远去，林晓夏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听见程磊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又亮了一次，她伸手按灭，冰凉的金属壳沾着未干的泪渍。

瓷砖送货的电话在七点准时响起。

林晓夏套上沾着油漆点的工装裤，发现程磊已经把早餐摆在餐桌上，煎蛋边缘焦黑卷曲。

“妈说今天要来看看。”他递豆浆的手有些抖，“我拦不住。”

装修现场的电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林晓夏正和工人确认水电走向，防盗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

“磊磊？晓夏？”赵美娟的声音穿透门板，“大热天的让我们站外面？”

程磊小跑着去开门，拖鞋在地砖上打滑。

赵美娟踩着五厘米的细高跟跨进来，身后跟着拎果篮的程丽华。

“这什么味儿？”婆婆用手帕捂住鼻子，“丽华特意请假来的，连杯茶都没有？”

林晓夏看见大姑姐的尖头鞋直接踩在铺好的保护膜上，留下几个灰脚印。

“装修期间不方便招待。”她递过两瓶矿泉水，“次卧在测防水。”

赵美娟已经径直走向儿童房，米色墙漆才刷到一半。

“这间怎么这么小？”她用指甲敲着飘窗台面，“放张一米五的床就转不开身了。”

程丽华突然咳嗽起来：“我家童童的钢琴课就在这附近……”

“现代户型都这样。”林晓夏展开设计图，铅笔标注的储物柜尺寸密密麻麻，“儿童房够放标准书桌和衣柜。”

她余光看见程磊在扯母亲袖子，被一把甩开。

赵美娟的珍珠项链在阳光下反着冷光。

“丽华离婚带个孩子容易吗？”她手指点着图纸，“把这面墙打了连通阳台，童童写作业光线好。”

林晓夏的圆珠笔在设计图上戳出个小洞：“承重墙不能动。”

“妈您吃块西瓜。”程磊端着切好的水果挤进来，塑料叉子插在最甜的尖上。

程丽华突然指着天花板：“这吊顶太矮了，我家老房子层高两米八呢。”

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磕在门框上，当啷一响。

林晓夏摸出口袋里的激光测距仪，红色光点停在2.65米的刻度上。

“国家标准。”她把数字亮给大姑姐看，对方却扭头去翻施工报价单。

“地砖选这么素的颜色？”赵美娟用鞋尖拨弄着样品，“丽华家那种仿古砖多气派。”

林晓夏蹲下来擦掉样品上的鞋印：“灰色耐脏，适合上班族。”

她听见程丽华在背后嘀咕：“现在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

电工在背景墙位置喊林晓夏确认插座高度。

她转身时撞见程磊正往母亲包里塞什么东西，红色的一角像是房产证复印件。

“晓夏”，他突然提高声音，“妈说次卧窗帘选双层的！”

赵美娟已经坐在唯一完好的飘窗垫上，从鳄鱼皮包里掏出本黄历。

“下个月初六宜入宅。”她指甲在日期上划出红痕，“正好丽华放年假，能帮忙收拾。”

程丽华立刻接话：“童童可以睡儿童房，我打地铺就行。”

林晓夏手里的瓷砖样品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三瓣。

“这是我们的婚房。”她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瓷砖碎片般锋利。

程磊突然冲过来搂她肩膀，掌心全是汗。

“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赵美娟的珍珠项链哗啦作响，“丽华是来教你怎么持家的！”

她突然指着厨房，“油烟机装这么低，炒菜不得碰头？”

林晓夏摸出手机调出设计软件。

三维立体图清晰显示油烟机距台面70厘米。

“按我身高定的。”

她把屏幕转向婆婆。

“毕竟是我天天做饭。”

程丽华突然笑起来：“磊磊以前最爱吃我炖的肘子。”

她染成栗色的发梢扫过程磊肩膀。

“以后周末姐来给你们改善伙食。”

林晓夏注意到她说“周末”时，指甲在窗台上按出两个月牙印。

“卫生间还没做闭水试验。”

林晓夏突然走向大门，手指搭在门把手上。

程磊惊慌地看向母亲。

赵美娟却慢条斯理拧紧矿泉水瓶盖：“急什么？丽华带了童童的疫苗接种本，正好商量下转学的事。”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出空气里飞舞的粉尘。

林晓夏看见程丽华正用湿巾擦拭次卧的窗台，就像在打扫自己的家。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物业发来消息：“您申请的独户门禁系统已获批。”

物业消息的蓝光还亮着，林晓夏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

赵美娟已经踱到玄关处，正用鞋尖拨弄着堆放的快递盒。

“这都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挑起一个未拆封的包裹，快递单上印着“北欧风装饰画”。

程丽华凑过来看：“现在年轻人就爱这些华而不实的。”

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又磕在鞋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晓夏把手机锁屏塞回口袋：“妈，装修灰大，要不改天......”

“改什么改？”

赵美娟突然提高音量。

“自家人还讲究这些？”

她转向程磊。

“你媳妇现在金贵得很啊。”

程磊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晓夏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程丽华插嘴，指甲在果篮塑料膜上刮出刺啦声。

“妈特意买了进口水果来看你们。”

电工在背景墙后喊：

“林小姐，这个插座高度行吗？”

林晓夏快步走过去。

听见赵美娟在身后嘀咕：

“装个房子还要女人盯着，磊磊你也是......”

她蹲下来检查插座位置，水泥灰沾在工装裤膝盖处。

程磊跟过来蹲下，呼吸喷在她耳后：

“妈就是来看看，你别往心里去。”

“看什么？”

林晓夏压低声音。

“看怎么把大姑姐和孩子塞进来？”

程磊的手僵在半空。

远处传来赵美娟的惊呼：

“这卫生间瓷砖怎么选的？滑倒了怎么办？”

林晓夏站起来时眼前发黑，扶了下墙才站稳。

程丽华正在次卧比划：

“童童的书桌放这儿，衣柜挪到那边......”

“姐，”

林晓夏走过去。

“这是我们的婚房。”

程丽华的笑容僵在脸上：

“哟，现在跟姐姐分这么清了？磊磊小时候的尿布还是我换的呢。”

赵美娟突然从主卧出来。

手里捏着林晓夏放在床头柜的设计图。

“这衣帽间改小点，腾出地方放张婴儿床。”

林晓夏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我的工作区。”

“工作？”

赵美娟的珍珠项链晃得人眼花。

“抓紧生个孩子才是正经工作！”

程磊挤进两人中间。

“妈，这事不急......”

“怎么不急？”

赵美娟的指甲戳着设计图。

“你爸像你这么大时，你都会打酱油了！”

电工探头出来。

“林小姐，水管要试压了，暂时不能用水。”

林晓夏趁机走向大门。

“妈，今天真的不方便......”

赵美娟一屁股坐在刚送来的沙发上。

塑料膜发出刺耳的声响。

“丽华，把童童的疫苗接种本拿出来。”

程丽华从包里掏出个文件袋。

“转学手续我都打听好了，这附近的小学......”

“妈！”

程磊突然提高音量。

“这事以后再说行吗？”

空气凝固了一秒。

赵美娟的嘴唇开始发抖。

“你现在吼我了？为了个外人？”

林晓夏看见程磊的肩膀塌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赵美娟的眼泪说来就来。

“丽华离婚带个孩子多不容易，你们当弟弟弟媳的......”

程丽华适时地抽泣起来。

“妈，别为难磊磊了，我们娘俩住老房子也行......”

林晓夏的手机又震了。

物业发来照片，独户门禁系统已经安装完毕。

她抬头看向玄关。

程丽华的鳄鱼皮包大敞着，露出半截钥匙扣。

“下月初六就搬进来。”

赵美娟抹着眼泪下结论。

“丽华先住次卧，童童跟我睡主卧。”

程磊猛地抬头。

“那我和晓夏......”

“你们回老房子住几个月。”

赵美娟摆摆手。

“正好备孕，那边离中医院近。”

林晓夏感觉血液冲上耳膜。

她走向玄关柜，从包里抽出购房合同。

“房产证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赵美娟的哭声戛然而止。

程丽华的金镯子哐当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什么意思？”

赵美娟站起来，丝巾滑到肩膀上。

“磊磊你没出钱？”

程磊的嘴唇开始发抖。

“我......”

“首付是我攒的，贷款是我还。”

林晓夏把合同翻到署名页。

“装修款也是我的公积金。”

程丽华突然笑起来。

“哎哟，现在流行AA制婚姻了？”

她弯腰捡镯子时，栗色头发遮住了表情。

赵美娟的手开始哆嗦。

“磊磊，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

电工拎着工具包出来。

“林小姐，今天先到这儿？”

他尴尬地站在门口。

林晓夏点点头，递过去一瓶水。

程磊突然抓住她手腕。

“晓夏，妈心脏不好......”

“我心脏不好？”

赵美娟的珍珠项链缠住了沙发扶手。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程丽华扶住母亲。

“妈您别激动，人家现在翅膀硬了......”

林晓夏甩开程磊的手。

“门禁系统已经装好了，以后来访要预约。”

赵美娟突然抓起果篮砸向墙面。

橙子滚了一地。

“滚！都给我滚！”

程丽华的红酒包“不小心”碰倒了工地的油漆桶。

鲜红的液体泼在浅灰地砖上，像一滩血。

“哎呀！”

她惊呼。

“这怎么擦得掉啊？”

林晓夏看着蔓延的红色，突然笑了。

“没关系，反正要重做。”

程磊站在原地。

工装裤上溅满了红酒渍。

他的手机疯狂震动。

家族群消息不断弹出。

赵美娟拽着程丽华往外走。

到门口时回头：“磊磊，你今天不跟妈走，以后就别叫我妈！”

防盗门被摔得震天响。

林晓夏蹲下来捡滚落的橙子。

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程磊突然跪下来抱住她：“对不起......”

阳光透过未贴膜的窗户照进来。

油漆和红酒混合的味道刺鼻得很。

林晓夏看见程磊的眼泪砸在地砖上。

和红酒混在一起。

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

程磊的手机还在震。

屏幕亮起又熄灭。

像某种求救信号。

手机震动终于停了。

林晓夏把最后一个橙子放进塑料袋。

油漆味混着红酒的酸涩直冲鼻腔。

门铃突然响起。

程磊慌乱地抹了把脸去开门。

“Surprise！”

苏媛拎着两瓶红酒和文件夹站在门口。

看到满地狼藉时笑容僵在脸上。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林晓夏的指甲掐进掌心：“正好需要人喝酒。”

苏媛的高跟鞋小心避开油漆渍。

文件夹上烫金的《物权法》三个字在夕阳下反光。

她瞥了眼呆立的程磊：“姐夫要不要一起？”

程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盯着屏幕上“大姐”的来电显示。

手指悬在空中：“我...我去买点下酒菜。”

防盗门关上后。

苏媛从包里掏出湿巾：“先擦擦手。”

酒精棉片的味道刺得林晓夏眼睛发酸。

“都知道了？”

林晓夏掰开红酒木塞。

暗红的液体像刚才泼洒的油漆。

苏媛把文件夹摊在茶几上：“物业小王是我表弟。”

她指着划线的法条。

“第70条，业主对建筑物专有部分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

阳台的风吹乱案卷。

林晓夏发现苏媛连案例都打印好了。

某个相似案件里法官用红笔圈出“非法侵入住宅罪”几个字。

“她们要住进来？”

苏媛的酒杯碰了下她的。

林晓夏望向次卧。

程丽华比划书桌位置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连童童的转学手续都带来了。”

苏媛突然笑了：“知道为什么我离婚吗？前婆婆把我婚纱照换成她外甥女的。”

她掏出手机划拉几下。

“先装个智能猫眼。”

楼下传来程磊的说话声。

林晓夏透过玻璃看见他站在花坛边打电话。

手里的塑料袋勒出深深的红痕。

“心软了？”

苏媛顺着她视线看去。

林晓夏转着酒杯：“他刚才说‘这是我俩的家’。”

酒液在杯壁挂出淡红的泪痕。

苏媛把案例翻到下一页：“看看这个，婆婆带人强占婚房被判非法侵入。”

她突然压低声音。

“你猜大姑姐为什么急着搬家？”

林晓夏抬头。

苏媛的手机上是程丽华前夫的朋友圈。

定位在某高档小区。

配文“新生活”。

“听说她前夫再婚了，要收回房子。”

苏媛的指甲在“房屋所有权”几个字上点了点。

程磊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

林晓夏看见他手里除了熟食袋，还多了个药店的塑料袋。

“胃药？”

苏媛挑眉。

程磊低头拆包装：“妈……我妈的降压药。”

铝箔板从指间滑落，药片撒了一地。

林晓夏蹲下去捡，药盒上“速效救心丸”几个字格外刺眼。

程磊的手在发抖。

“先吃饭吧。”

苏媛把案例收进文件夹，“尝尝我带的西班牙火腿。”

程磊的手机又亮了。

家族群消息不断弹出，最新一条是二姨发的语音转文字：“你妈在急诊室！”

火腿在舌尖泛出咸涩。

林晓夏看着程磊煞白的脸：“要去看看吗？”

苏媛突然按住文件夹：“等等，先看这个。”

她翻到标记页，“去年有个案子，婆婆装病骗儿子回家，实际是……”程磊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的手机开始播放语音，赵美娟的哭声混着心电图仪的滴滴声：“磊磊……妈不行了……”

林晓夏的酒杯停在半空。

苏媛悄悄推过来一张纸，上面是某医院护士的聊天记录：“VIP病房，血压正常”。

林晓夏把最后一片火腿放进嘴里，咸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苏媛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护士那句“血压正常”像根刺扎在眼底。

程磊的筷子在餐盒边缘来回摩擦，塑料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去趟医院。”

程磊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砖。

苏媛按住文件夹：“要不要先看看这个案例？”

程磊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万一是真的……”

林晓夏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

她伸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我陪你。”

电梯下行时，程磊的手机不断震动。

家族群里二姨发了张模糊的输液照片，配文“美娟气得手抖”。

“你信吗？”

林晓夏盯着电梯按键。

程磊的喉结动了动：“上次体检妈确实胆固醇高……”

医院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程磊的脚步在VIP病房区突然放慢，林晓夏听见里面传来响亮的电视声。

“……接下来为您播放广场舞教学……”

推开门时，赵美娟正倚在摇高的病床上啃苹果，程丽华举着手机在拍短视频。

心电图仪连着的导线松散地搭在被子上。

“磊磊！”

赵美娟的苹果核准确扔进垃圾桶，“你还知道来？”

程丽华的红指甲在屏幕上划拉：“直播间的家人们，这就是我那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弟弟……”

林晓夏看向床头监护仪，血压数值120/80。

“妈，”

程磊的声音发虚，“您哪里不舒服？”

赵美娟突然捂住心口：“看见你们就心绞痛！”

她拽过程磊的手按在自己腕上，“你摸这脉搏！”

林晓夏注意到婆婆手腕上的金镯子压出了红印。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瞥了眼房间：“3床记得十点前熄灯。”

“医生怎么说？”

程磊弯腰给母亲掖被角。

程丽华插嘴：“医生说妈这是心病，得静养。”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晓夏，“某些人要是懂事……”

林晓夏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

物业发来监控截图，显示有人试图用门禁卡刷他们的楼层。

“怎么了？”

程磊转头问。

赵美娟突然咳嗽起来：“丽华，把行李箱拿过来。”

程丽华从柜子后拖出个28寸的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妈您这是……”

程磊的瞳孔微微放大。

“出院直接去你们那儿休养。”

赵美娟扯掉手背上的输液贴，“医生说的。”

林晓夏点开监控大图，放大的画面里程丽华的儿子正在电梯里玩门禁卡。

“妈，”

程磊的嗓音发紧，“晓夏那儿还在装修……”

赵美娟的指甲掐进儿子手臂：“你是要妈死在老房子里？”

程丽华已经拉开行李箱，里面露出几件蕾丝睡衣：“童童的乐高我明天再搬。”

林晓夏突然走向病房门口：“我去问问医生注意事项。”

走廊拐角，值班医生正打着哈欠写病历。

“3床？”

他翻着检查单，“血脂偏高而已，连药都不用开。”

回来时病房门虚掩着。

林晓夏听见赵美娟压低的嗓音：“……趁她不在，你把钥匙……”

她推门的动作惊动了程丽华，对方迅速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枕头下。

“医生说要静养。”

林晓夏直视婆婆，“建议回家休息。”

赵美娟的眉毛竖起来：“我的家在哪？儿子家就是我家！”

程磊站在两个女人中间，领口汗湿了一片。

“程磊，”

林晓夏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的阳台护栏选什么颜色吗？”

程磊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赵美娟突然拍床：“磊磊！”

“灰色……”

程磊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哑光灰。”

林晓夏从包里抽出文件夹，法律条文在病房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把文件拍在床头柜上，震得血压计晃了晃。

“根据物权法第70条......”

赵美娟抓起文件摔在地上：“法律？你跟婆婆讲法律？”

程丽华的红指甲戳向林晓夏：“妈白养你这么个儿子！”

这话是对程磊说的。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血压数字飙升到150。

程磊扑过去按呼叫铃，却被母亲攥住手腕。

“今天你要么跟我走，”

赵美娟的指甲陷进他肉里，

“要么永远别叫我妈！”

程磊的膝盖磕在病床栏杆上。

他看向林晓夏，又看向满地的法律文书，喉结滚动得像困兽。

“妈......”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这是......我和晓夏的家。”

病房突然安静得可怕。

赵美娟的瞳孔骤然收缩，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好......好得很......”

她的嘴唇开始泛紫，

“丽华......药......”

程丽华尖叫着翻找手提包，抖落出口红和粉饼。

林晓夏捡起地上的速效救心丸递过去，被程丽华一把打飞。

“滚开！你想害死妈是不是？”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林晓夏看见程磊瘫坐在墙角，手里攥着颗滚落的药丸。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家族群最新消息是二姨发的：“断绝关系协议书已拟好”。

走廊尽头，程丽华正抓着医生哭诉：“我弟媳把妈气出心脏病......”

她的鳄鱼皮包敞开着，露出一串挂着“1302”门牌号的钥匙。

程丽华的鳄鱼皮包敞开着，露出一串挂着“1302”门牌号的钥匙。

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哭喊：“抢救费至少五万！我弟媳必须负责！”

红指甲在缴费单上戳出几个小洞。

林晓夏弯腰捡起地上的法律文书，发现程磊正盯着那串钥匙发呆。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家族群消息不断弹出“不孝子”“白眼狼”的字样。

“先交押金。”

护士不耐烦地敲着柜台。

程丽华突然拽住林晓夏的包带：“你不是有房吗？抵押贷款啊！”

林晓夏闻到她身上过浓的香水味：“妈名下有六套拆迁房。”

她从手机调出房产局官网截图，

“去年还办了遗嘱公证。”

程丽华的脸色瞬间煞白。

程磊猛地抬头：“什么遗嘱？”

“所有房产归程丽华。”

林晓夏放大公证处公章，

“签署日期是我们领证前一天。”

走廊灯光在程磊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伸手去摸烟，发现烟盒早就空了。

程丽华突然扑向林晓夏：“你调查妈？！”

护士台的圆珠笔被撞飞。

林晓夏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瓷砖：“物业提醒我办户口迁移时查到的。”

程磊的指节在缴费单上按出油渍。

他盯着姐姐腕上的金镯子：“所以童童的钢琴课......”

“妈自愿给我的！”

程丽华的耳环剧烈晃动，

“你娶了媳妇就......”

医生推门出来：“患者要求家属签担保书。”

程丽华立刻把签字笔塞进程磊手里：“快签！妈要是......”

笔尖在纸上悬停。

林晓夏看见程磊的睫毛在颤抖，汗珠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

监护仪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规律得像倒计时。

“签啊！”

程丽华的红指甲掐进他手腕。

程磊突然看向林晓夏：“你觉得呢？”

走廊瞬间安静。

程丽华的香水味混着消毒水，刺得人眼睛发酸。

林晓夏轻轻摇头，发丝擦过他的肩膀。

签字笔啪地断成两截。

塑料碎片蹦到程丽华的高跟鞋上，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疯了？”

程磊的喉结动了动：“医药费......从妈的房租里扣。”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程丽华的鳄鱼皮包掉在地上，口红滚到护士台底下。

她突然抓起缴费单撕得粉碎：“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林晓夏的手机震动起来。

物业发来新消息：“1302门禁卡已作废”。

她抬头时，发现程磊正望着走廊尽头的月光。

程丽华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病房里传来赵美娟中气十足的骂声：“......白养你这么个畜生！”

程磊的肩膀突然垮下来。

他转身时碰倒了输液架，钢制支架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护士探头出来：“3床家属安静点！”

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

林晓夏看见程磊的嘴角在抽动，像是要哭又想笑。

他的手机又亮了，家族群弹出最后一条消息：“从此没你这个儿子”。

“回家吗？”

林晓夏轻声问。

程磊弯腰捡起断成两截的签字笔，塑料裂口在他掌心留下红痕。

他突然笑了：“我们的家。”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停了。

赵美娟的骂声变成模糊的嘟囔，像是有人关上了房门。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幽幽地亮着，在地上投下一小片绿光。

程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门禁卡，银色的芯片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林晓夏伸手想帮他整理衣领，发现他的锁骨处有道浅浅的牙印——那是赵美娟刚才咬的。

“疼吗？”

她的指尖悬在空中。

程磊摇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牙印上。

皮肤相触的地方微微发烫，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碾过地上的缴费单碎片。

程磊突然说：“明天我去把户口迁出来。”

月光移到了消防栓的玻璃上，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

林晓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电梯到达的叮咚声。

程磊的手机屏幕终于暗下去，像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

“走吧。”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还有没擦干的汗。

走廊的灯光突然暗了一档，像是电路接触不良。

林晓夏看见病房门上的观察窗里，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那双眼睛在观察窗后闪了一下，随即消失在病房的黑暗里。

林晓夏感觉程磊的手突然收紧，他的掌心湿冷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

“走吧。”

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稳了些。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程磊的肩膀垮下来。

他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往下跳，喉结滚动得像吞了颗枣核。我没想到......”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晓夏按下负一层的按钮：“车库有便利店。”

她看着电梯镜面里自己发红的眼眶，像两团没擦干净的胭脂。

自动贩卖机的蓝光在车库格外刺眼。

程磊弯腰取出两罐啤酒，拉环崩开的声响惊醒了角落里的野猫。

“妈其实......”

他灌了口酒，

“去年立遗嘱时跟我说过。”

啤酒罐在水泥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林晓夏摩挲着易拉罐上的水珠：“六套房子都在三环内。”

“大姐离婚时，妈给了她两套。”

程磊的指甲在铝罐上刮出细痕，

“说剩下的等我有了孩子再......”

他突然把啤酒罐捏瘪了。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蓝光透过车库通风口扫过程磊的脸，照亮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

林晓夏突然想起装修工地的激光水平仪，也是这种刺眼的蓝。

“要上去看看吗？”

她指着急诊通道。

程磊摇头，啤酒沫沾在他嘴角：“护士长是妈牌友。”

他掏出手机，锁屏上是家族群最后的消息截图，

“二姨夫开的私立医院。”

电梯突然叮了一声。

程磊条件反射地绷直后背，直到看清出来的是个穿病号服的老头。

老头推着输液架从他们身边经过，支架轮子卡进了地缝。

“帮忙吗？”

林晓夏问。

老头摆摆手：“闺女啊，这玩意儿比老伴还难伺候。”

他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

“你们小年轻吵架了？”

程磊突然笑了：“没有，叔。”

他弯腰帮老头拔出轮子，

“我们刚买了新房。”

老头眯起眼：

“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输液架吱呀吱呀地远去了。

夜风从车库入口灌进来，吹散了点啤酒味。

林晓夏摸到程磊的尾戒松了，金属圈在他小指上晃荡。

这是他们毕业旅行时在地摊买的，镀银层早就磨花了。

“明天去趟派出所。”

程磊突然说，

“迁户口。”

他的手机屏保还是全家福，赵美娟的红丝巾在照片里格外鲜艳。

林晓夏的指尖停在通讯录“苏媛”的名字上：

“要叫搬家公司吗？”

“就几件衣服。”

程磊把空罐扔进垃圾桶，铝罐撞在铁皮上发出哐当一声，

“妈……赵美娟把我东西都收进地下室了。”

救护车蓝光又一次扫过车库，这次停在了急诊入口。

程磊的瞳孔微微收缩，林晓夏看见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那是中医院的救护车。”

她轻声说，

“市立医院的顶灯是绿色的。”

程磊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他摸出车钥匙，钥匙扣上还挂着赵美娟去年求的平安符：

“扔了吧？”

平安符的流苏缠住了林晓夏的包带。

她解开时闻到一股香灰味：

“留着，当书签。”

车子驶出车库时，月光正好照在挡风玻璃上。

程磊突然摇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乱了购房合同的复印件。

林晓夏伸手去按，纸页哗啦啦翻到署名那页。

“其实……”

程磊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

“首付那三十万，是我偷偷存的。”

高架桥的灯光流水般掠过他的侧脸。

林晓夏想起签合同那天，程磊的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

“我知道。”

她按下车窗，夜风带着槐花香涌进来，

“你吃了一个月食堂的免费汤。”

程磊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导航突然提示前方拥堵，红光在仪表盘上跳动。

他关掉导航，拐上了条小路。

“去哪儿？”

林晓夏问。

车停在24小时打印店门口。

程磊从后备箱拿出个文件袋：

“遗嘱公证复印件。”

他的指甲在档案袋上按出个月牙印，

“苏媛帮忙弄到的。”

打印机的蓝光在深夜格外刺眼。

店员打着哈欠问：

“要塑封吗？”

“不用。”

程磊抽出其中一页，

“只要这段。”

林晓夏看着他把“房产由程丽华单独继承”那行字复印了十份。

碎纸机吞掉了原件，发出满足的嗡嗡声。

回程时经过市立医院，程磊的车速慢了下来。

住院部亮着灯的窗口像无数个小型舞台，有个窗口隐约可见赵美娟的丝巾在飘动。

“要停吗？”林晓夏问。

程磊踩下油门。

“她讨厌探病带水果，嫌招蚂蚁。”

新房阳台的护栏还包着防撞泡沫。

程磊从装修废料里找出两个相对干净的油漆桶，倒扣过来当凳子。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未干透的墙漆上，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

“敬新家。”

林晓夏举起啤酒罐。

程磊的罐子跟她轻轻相碰，铝罐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楼下梧桐树上的夜鹭。

远处救护车的蓝光又一次闪过，这次照出了他们叠在护栏上的影子。

“明天……”

程磊的喉结动了动。

“我去把童童的转学申请表撕了。”

林晓夏的啤酒罐停在半空。

她突然发现护栏下方有个新鲜的手印，小小的，像个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