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离婚协议那刻,想起他当年的话:娶你只因催婚,想走随时签字
发布时间:2025-07-07 19:39 浏览量:1
那张二十亿的支票安静地躺在黄花梨桌面上,徐老爷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赌徒,又往上加码。
“不走,行不行?”
“三十亿?只要你开口……”
曹蒹葭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桌面。这张桌子,这张支票,这个家,都凝着她六年的光阴。她摇头,动作轻得像怕惊扰尘埃。
“爷爷,”声音很稳,“六年到了,恩情,我还尽了。”
徐老爷子的肩膀塌了下去,像一座轰然倒下的旧墙。
窗外天色暗沉,压得人心口发闷。曹蒹葭走向大门,脚步在空旷的老宅里踩出不轻不重的回响。第一次踏入这里时,她是福利院那个攥着录取通知书、满眼惶恐又感激的女孩。徐家给了她前程,代价是让她成为拆散别人真爱的工具——接近徐乘风,让他忘记那个被他深爱的养妹,徐音。
车汇入黄昏的车流,玻璃窗映出她微蹙的眉。六年?六年不过是替徐家育了子嗣,不过是替徐乘风维系着表面风光。徐音回国后,他的失魂落魄,儿子徐之临对徐音日渐亲近、对她这个亲生母亲的疏离抗拒……像一根根扎进肉里的刺。
刺眼的光线骤然闯入眼帘!
尖锐的刹车声撕裂耳膜,巨大的撞击力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砸去,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再睁开眼,只剩下医院天花板的惨白和消毒水刺鼻的酸涩。
“醒啦?”护士的语气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滨海路那场连环撞,死了十几个……你真命大。”
窗外夜色浓得像墨。护士翻了翻记录板:“检查过了,轻微脑震荡,问题不大。通知家属来接吧,签个字就能走了。”
家属?
手机屏幕在冷白的灯光下亮起。拨给徐乘风,忙音成了唯一的回应。再打,挂断的忙音一次比一次急促。最后,只剩下无休止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指尖划向另一个名字——徐之临。
短暂的接通,几乎在瞬间就被掐断。几秒后,屏幕跳出一条消息:
【别老打电话,烦不烦?在忙。对了,炖点鸡汤送来。】
最后那点热气,随着这条冰冷的信息彻底散了。
走廊传来压低的议论,像细针扎着耳膜:
“烫红一小块而已,至于包一层楼?徐总也太上心了……”
“嘘!你刚调来的不知道?那不是徐太太!是徐总那个养妹,叫什么音的……”
脚步声渐远。
曹蒹葭闭了闭眼。鸡汤?原来在忙着关心别人。她扯了扯嘴角,转向护士。
“不用麻烦了,”声音有点哑,“我自己签。”
护士的眼神瞬间带了怜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通知单递给了她。
拿药的地方要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一间VIP病房半掩的门时,里面的声音熟悉得让她脚步一顿。
暖黄的光线泻出门缝。徐乘风背对着门,弯着腰,正小心翼翼地替徐音掖被角。徐之临则紧挨在床沿边,仰着小脸看着徐音,那眼神里的依恋,是曹蒹葭从未见过的柔软。
他甚至用小叉子,仔细叉起一块水果,喂到徐音唇边。
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光里的一切,和门外这片冰冷的阴影。曹清就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路过看了场陌生人的温情剧。
沉默地,转身离开。药袋拎在手里,有点沉。
徐家别墅灯火通明。她熟稔地摸出钥匙,开门,走上冷清的旋转楼梯。卧室抽屉深处,躺着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翻到最后一页。男方签名处,“徐乘风”三个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不在乎。
签下那天他说的话,犹在耳边:“曹蒹葭,我清楚你对我的心思。但我的心,另有所属。娶你,只是顺父母心意。这份协议你收好,想滚的时候,签上字就行。”
呵。
她没有丝毫停顿,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里格外清晰。
“曹蒹葭”。她的名字落在了他的旁边。
利落、干脆。
终于,走到了尽头。
第二章
推门声响起时,墨迹刚干。曹蒹葭抬眼,看见徐乘风牵着徐之临站在门框里。
一大一小穿着如出一辙的黑色手工西装,挺拔清冷。
“催命似的电话,打了十几通。”徐之临小脸绷着,语气不耐烦,“汤呢?还没好?在家待着这点事都做不周全?”
徐乘风没说话,只淡淡站在儿子身后,影子投在地板上。
曹蒹葭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在厨房温着。”声音没什么波澜。
孩子像得了赦令,甩开父亲的手就往厨房冲。
脚步远了,徐乘风才走近。“之临还小,”他声音平直,“以后我会教他。”
曹蒹葭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心像是泡在冰窖里。这孩子从小对她就不亲,但至少肯叫一声“妈”。
直到徐音回来。
也不知那个女人俯在儿子耳边灌了什么迷魂汤,孩子看她的眼神,一夜之间就淬了冰,嫌恶得像是看拆散神仙眷侣的恶毒女配。
“不必了。”她摇头,从书桌抽屉抽出文件,纸张落在光洁桌面一声轻响,也像落在自己心上。“离婚协议我签好了,签了一年我才终于递出这份协议。孩子,徐家,我什么都不要。”
话尾还悬在空气里,徐之临抱着保温桶旋风般冲回来:“爸爸!姑姑在病房害怕,我们快走!”
徐乘风恍然回神,转向她:“你刚才说了什么?”
曹蒹葭望进他失焦的眼底。
原来刚才他人在眼前,心早飞到了徐音的病床边。
她咽下所有字句。
“没什么。”
他们转身离开。曹蒹葭没挪步,倚着门框,看那两道相似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把她一个人留在昏暗里。
第三章
几天后,手机震响时,曹蒹葭正对着电脑屏幕调阅文献。一串陌生号码。
接起,那边是抑制不住的尖叫:“蒹葭?!真是你!报名表交上去了?”
声音穿透时光,立刻勾起熟悉感——是本科时总给她占座的室友,林薇。
“我们这圈老同学都炸了!张教授那天开线上会,激动得把茶杯都碰倒了!”林薇在电话那头竹筒倒豆子,“我们私下都说,当年要不是那事...22岁拿博士的天才,要是一直在,诺贝尔那几位指不定都得排队领号!”
曹蒹葭握着电话,嘴角牵起一丝久违的笑意。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落下,轻飘飘的。
“嗯。以后只专心做实验,陪数据,别的什么都……” 门“咔哒”一声开了。
两道身影裹着寒气卷进玄关。
“什么都不要了?!” 两把男声劈头落下,叠在一起。
曹蒹葭指尖一滑,屏幕瞬间暗掉。她转身,面色如常:“整理了点旧物,过两天扔了。” 目光平静扫过徐乘风探询的眼神,稳稳接住那份审视。
徐乘风眼底的疑虑松动了些。
“怎么突然回来?” 她垂下眼睫,侧身往厨房走,声音听不出起伏。
“外面住的什么破酒店!” 徐之临甩开小皮鞋,皱着脸嚷嚷,“饿死了,酱排骨!快点!”
曹蒹葭动作一顿,余光瞥向丈夫。
徐乘风扯松了领带,把自己摔进沙发。没说话,但眼神越过孩子的头顶望过来,分量沉沉的。他默许了儿子的要求,甚至,也默认了她依旧会系上围裙。
厨房的白炽灯冷冰冰地罩下来。油烟机轰鸣声中,她望着锅里翻滚的酱色浓汁,突然想笑。十年,三千多天洗手作羹汤,换来的是理所当然。连佣人都被挑剔,最后只有她这个“贤内助”最合主人心意。
餐桌上,酱香浓郁。两父子并肩坐着,几乎同时伸筷。
“请个阿姨回来吧。”曹蒹葭声音不高,落在碗碟间。
徐乘风筷子停在半空。
“以后……我就不能照顾你们了。”她看着瓷碗里的米粒,颗颗分明,“总得有个适应期。”
徐之临腮帮鼓着,含混地嗤笑:“阿姨?用得着?你舍得走?”
徐乘风放下筷子,眸色深如寒潭。“离开?去哪?”
他审视的目光刀子似的划过她身上洗得发白的家居服。一个依附徐家生存、毫无生存技能的菟丝花,翅膀在哪?
曹蒹葭没看他,只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沉默重新接管了饭厅。只剩下咀嚼声,细细碎碎。
夜色浓沉。主卧那张大床像宽阔的海,两人各占一边,沉默是深夜的底色。
床垫忽然深陷,带着体温的手臂横过腰际。
呼吸喷在耳后脖颈。
“音音……”
两个字,滚烫地烙下来。
那些亲密瞬间,情到浓时他失神唤出的名字,像淬毒的针猛地刺穿了麻木。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翻涌而上。
曹蒹葭猛地一推!
徐乘风猝不及防跌开些,错愕地看着她。
曹蒹葭掀被下床,抱起自己的枕头。
“我去睡客卧。”
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徐乘风喉咙哽住,僵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曹蒹葭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那份习以为常的清冷终于裂开一道缝,莫名的焦躁像蛇一样缠上心头。
日子滑过,两人之间像隔了一层冰。谁都没再往前一步,寒气冻住了整间屋子。
直到徐之临的生日宴。衣香鬓影,灯火辉煌。徐音一出场就成了焦点,徐乘风亲自迎过去,徐之临像颗小炮弹扎进她怀里。曹清绾缩在角落,水晶吊灯的光落不进那片阴影,她看着那三人言笑晏晏,俨然一幅天伦图。
“徐总、徐太太、徐少爷!”宾客们热情簇拥上前,酒杯相碰的脆响里,那称呼格外刺耳。
第五十六次。徐乘风眉头一跳,目光下意识扫过角落。曹蒹葭正垂着头,长发散落,遮住了所有表情。他心里莫名一软,破天荒地开口解释:“音音是妹妹。”
恍然大悟的致歉散去后,窃窃私语嗡嗡响起。
“正牌太太在那儿?啧,真够惨的……”
“亲儿子生日,自己倒像个外人……”
曹蒹葭挺直脊背,只当没听见。
送礼环节到了。她走上前,拿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礼物在保险柜里。”那里面锁着她耗尽心血准备的、直到他成年的每一件生日礼。今日之后,山高水长,或许再不相见。
徐之临看都没看,小手一扬。“啪嗒!”钥匙清脆落地。“谁稀罕!”
“怎么跟妈妈说话!”徐乘风低声斥责,转头对上曹蒹葭平静的眼,“孩子小,不懂事。”
孩子小。
曹蒹葭扯了扯嘴角。每次都是这个借口。像块烂抹布,擦掉他对亲生母亲的一切凉薄。
徐之临已扑向徐音:“姑姑送我什么?”
徐音笑着递出一本不起眼的故事书。徐之临却像得了珍宝,小脸放光:“谢谢姑姑!我最喜欢了!”
烛光摇曳,映着徐之临紧闭双眼许愿的小脸。稚嫩的童音倏然刺破厅堂的喧闹:
“我想让姑姑当妈妈!爸爸要和姑姑长长久久!”
死寂。
徐乘风猛地回神,低喝:“胡说!”
“我没胡说!”徐之临脖子一梗,语出惊人,“爸爸抽屉里全是写给姑姑的信!书上都写满姑姑名字!曹蒹葭就是个保姆!她凭什么占着位置?”
一旁,徐音瞬间红了眼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望向徐乘风:“哥…这些年…你没忘了我,是不是?”眼泪“啪嗒”滚落,砸得徐乘风心防尽碎。那些深藏的情绪终于决堤:
“是。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哗啦!!!”
高耸的香槟塔轰然倾塌!目标,正是不知所措的徐音!
“音音!”
“姑姑!”
两道身影疯了一样冲过去。曹蒹葭只觉一股巨力狠狠撞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尖锐的玻璃碎片和冰冷的酒液瞬间将她吞没!
黏腻的酒水浸透头发、礼服。玻璃碴划破皮肤,殷红的血混着香槟蜿蜒而下。天旋地转,曹蒹葭跌坐在冰凉狼藉的地上,黏稠猩红迅速漫开。她视线模糊,刺痛让眼前阵阵发黑。
模糊中,她看到徐乘风和徐之临正紧张地围着徐音。
“姑姑,你手流血了!”
“音音,我送你去医院!”
徐乘风打横抱起徐音,徐之临紧随其后。徐音白皙的手臂勾着徐乘风的脖子,那上面一道细小的血痕,在父子眼中却如同致命伤。
匆匆经过血泊中的曹蒹葭时,徐乘风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扫过她满身伤痕,恍然记起自己刚才似乎推开了什么。
“音音凝血不好,止不住血!你先自己打车去医院处理。” 丢下这句,他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
刺耳的救护车声里,曹蒹葭被抬进手术室。就在门即将合拢的刹那,徐乘风带着徐之临急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
“血库告急!音音是她亲妹妹!快,用她的血!她和音音血型一样!”他伸手就拽病床上的曹蒹葭。
医生急忙拦阻:“徐总!徐太太失血过多,现在输血风险太大……”
“不就抽点血吗?能死吗?”徐之临稚气未脱的声音带着浓浓不耐,“她怎么配跟姑姑比!”
冰锥直刺心脏。曹蒹葭费力扭头,那两双曾经由她日夜照顾的眼睛里,只有陌生的急迫,不见丝毫愧疚。
六年点滴照料,暖不热这两块冰吗?心口的钝痛,比身上所有伤口加起来还要疼。
针头扎进血管。暗红的血顺着管子流走。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唇色褪成灰白。曹蒹葭挣扎着想抽回手。
“还不够!”阴影落下,一左一右两只手——大而冰冷、小而滚烫——死死按住了她的胳膊。
“再多抽点,”徐乘风的声音紧绷,“音音才安全。”
徐之临的尖叫在耳边炸开:“抽!使劲抽!必须保住姑姑!”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曹蒹葭坐在桌边,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离婚协议书。
上一次写这名字是半个月前,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抖得厉害,字迹歪斜。护士看不下去,说替她抄一份。
“不必了。”她当时只是摇头。
有些字,必须自己亲手写出来,才算数。
指尖沾了点墨迹,她有些恍惚。半个月前那份抽血单上的红字,也是这样深深浅浅。
时间倒回那个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不够!再抽点!姑姑需要血!”徐之临的声音尖锐,几乎要穿透病房的墙壁。
曹蒹葭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泛着青灰,额角的伤疤结了暗色的痂,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病号服里,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落的枯叶。
护士看着血压仪上急剧下降的数字,声音发颤:“不能再抽了!徐先生!病人本就有低血容量的表现……”
“抽!她身体好得很!”徐乘风的声音又冷又硬,眼神钉在徐音病房的方向,“音音等不了!”他甚至没看曹蒹葭一眼。
医生试图阻止的手被徐乘风带来的助理毫不客气地隔开。
针尖再次刺入皮肤,细密的刺痛顺着冰冷的液体蔓延全身,仿佛血液被抽离的不是手臂,而是生命本身。世界越来越远,声音模糊一片,最后只剩徐乘风对着电话安抚徐音的只言片语:“放心…血够了…” 曹蒹葭的身体软下去,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再睁眼时,头顶是刺目的白炽灯。
父子俩难得都守在床边。徐乘风眉头紧锁,徐之临则一脸不耐地盯着手机屏幕。
醒了?徐乘风先开了口,声音里是奇异的复杂,像是不习惯这样直面她的虚弱,“……我不知道你有贫血症。你之前怎么不说?”
曹蒹葭扯了扯嘴角,干裂的唇边露出一丝惨淡至极的笑。喉咙火烧火燎,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我说了……你们就会停手吗?”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
徐乘风没有回答。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为了徐音,他们依旧会榨干她血管里最后一滴血。
她想起当时被他们强拽进医院。医生看着她尚未愈合的伤口和灰败的脸色,语重心长:“这位女士目前身体状况很差,贫血严重,根本不适合献血……” 回应医生的,是徐之临尖利的呵斥和徐乘风毫无温度的命令:“准备抽血。”
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曹蒹葭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我最想要的……如今已经得到了。”
这话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徐乘风清咳了一声,眼神突然掠过一丝复杂的不自在。曹蒹葭心头蓦地一冷,忽然明白了——他以为她说的是他,是这场荒诞婚姻的维系。他大概还沉在那个“曹蒹葭爱他如狂、甘愿为奴”的旧梦里。
可笑。她想要的,从来与这牢笼无关。
她想要的,是自由。
“我……”徐乘风刚想再说什么,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徐总!徐小姐醒了!”护士的声音带着喜气。
这声呼喊像解开了某种枷锁。徐之临立刻从凳子弹起来,不耐烦地催促:“爸!还愣着干嘛!这都醒了还装什么虚弱?姑姑最怕疼了!流了那么多血,肯定难受死了!” 他用力去拽徐乘风的袖子。
徐乘风被拽得站起身,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晚点再来看你。”
门“咔哒”关上。那声承诺,飘散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再无回音。
接下来的几天,所谓的“晚点”成了一个遥遥无期的谎言。只有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徐音发来的照片。一张,徐乘风坐在她床边,低眉敛目,舀着一勺粥,小心翼翼送到她唇边,眼神温柔得像能化开水。另一张,徐之临盘腿坐在床尾,正认真地、笨拙地给她揉捏小腿。
【都看见了吧?乘风心里最放不下谁。连你养大的孩子都喜欢粘着我。认清自己的位置,一个保姆而已,趁早滚蛋!】
字里行间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曹蒹葭看着屏幕,心如止水,指尖在输入框敲下两个字:
【很快。】
【你什么意思?!】那边几乎是秒回。
【说话!】
【装死?】
屏幕持续不断地亮起新消息,夹杂着徐音气急败坏的追问。
曹蒹葭指尖一划,关掉聊天窗口。窗外,天快亮了。很快了。她对自己说。
出院那天,雨刚停,空气里残留着湿冷的气息。徐乘风的车停在医院门口,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
“哥!谢谢你特意来接我!” 徐音笑着,抢先一步挽住了徐乘风的胳膊,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他刚刚拉开的副驾驶车门,“哎呀,这位置是给蒹葭姐的吧?” 她语气轻快,眼神却带着挑衅。
徐乘风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转向站在另一侧的曹蒹葭。她的平静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空落感骤然加重。
就在这时,旁边刚放完行李的一对年轻夫妻恰好经过。男人嬉皮笑脸地拉开副驾驶门,夸张地弯腰,声音响亮:“女王陛下!您的专属宝座,请!”
他妻子红着脸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但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甜意。
那句“专属宝座”像根刺,扎进了这方诡异的沉默里。徐乘风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指微微蜷缩。
“呀!糟了!” 徐音突然捂住胸口,声音惊慌,“哥!我那条项链不见了!就是你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很重要的!可能落在病房了!”
这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我去找!”徐乘风立刻转身朝医院快步走去。
“爸爸等等我!”徐之临像个小尾巴似地追了上去。
喧闹被留在了身后。
空旷的停车场旁,只剩下两个女人。空气凝固。
“呵,” 徐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赤裸裸的轻蔑,逼近曹蒹葭,“装什么大度!都这样了还死皮赖脸不肯滚?曹蒹葭,换做是我,早就羞愧得跳海了!”
曹蒹葭眼睫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听见。
她的漠然彻底激怒了徐音。“你看不起谁?!” 尖锐的指甲几乎戳到曹蒹葭的脸上。
就在这时,徐音突然脸色一厉!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突兀地响起!几乎是同时,徐音捂住自己瞬间红肿的左脸,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声音瞬间带了哭腔:“蒹葭姐!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和哥的事早就过去了!我以后躲着你走还不行吗?你……你为什么还要打我啊?!”
这精湛的表演谢幕得恰到好处。
徐乘风和徐之临如同两头被激怒的狮子,瞬间冲了回来!徐乘风一把将曹蒹葭狠狠推开!她毫无防备,重重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毒妇!” 徐之临更是暴跳如雷,紧跟着冲到她面前,扬手就是几个用尽全力的巴掌劈头盖脸扇下来!啪啪啪!清脆响亮!
“不就是抽你点血吗?!就这么报复姑姑?!你个恶毒!!”他尖声怒骂。
曹蒹葭被打得耳朵嗡鸣,眼前发黑,脸颊瞬间火辣辣地高高肿起。屈辱和震惊让她浑身冰冷。
“够了,徐之临!”
直到徐之临似乎也打累了,徐乘风才冷然出声喝止。他看向狼狈跌坐在地的曹蒹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没有丝毫温度。
脸是撕裂的痛,心是浸透骨髓的寒。
“……徐乘风……徐之临……”她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败的风箱,“不是我……我没有打她……这里有监控……你们去看……” 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死寂。父子俩同时转开了脸,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哭得摇摇欲坠的徐音,头也不回地走向车子。车门用力关上,引擎轰鸣,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呛人的烟尘裹挟着她。
她坐在冰冷的尘埃里,脸上火辣辣的痛楚提醒着她刚刚有多可笑。
辩解?
在徐音面前,她怎么还会愚蠢到去辩解?
回到那座空旷冰冷的别墅时,迎接她的是满屋死寂和无人灯。玄关的鞋柜前,属于徐乘风和徐之临的鞋子都不在,空得刺眼。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客厅,日历被风吹开一角。
目光落在被红笔圈出的日子上——三天后。离婚冷静期结束的日子。
心脏里那块沉重的冰坨,仿佛被一丝微不可见的风拂过,轻轻地,裂开了一道缝。缝隙里,透进一丝名为“自由”的微光。
她把玩着指间那枚戴了整整六年的铂金戒指,光泽黯淡。床头柜抽屉的最深处,珍藏着徐之临五岁那年涂鸦的所谓“全家福”也被她翻了出来。画里三个人手拉手,笑得夸张,而她挤在旁边,像个无关紧要的补丁。
戒指被轻轻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叮”一声落进旁边的垃圾桶。那张泛黄的画纸紧随其后,轻飘飘地盖在上面。
离别的倒计时,无声开启。
倒计时的第三天,手机屏幕一亮。
一条视频自动播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徐乘风,竟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镜头一转,是徐之临难得耐心地削着一个苹果,小手笨拙却专注,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斜倚在沙发上、含笑看来的徐音嘴边。
结婚六年,第一次知道他会做饭。养育徐之临六年,第一次见他给除自己之外的人削水果——哪怕只是个粗糙的苹果。指尖在屏幕上狠狠一划,画面消失。心头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干涸的荒漠。
倒计时的第二天,手机再次响起。
点开,一片无边无际的紫色薰衣草花海扑面而来。花浪起伏,徐音站在中央,笑得明媚张扬。徐乘风站在她身侧,徐之临在她脚边打转。
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透过镜头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缱绻温柔:“音音,记得你说过最喜欢薰衣草。这片花海,是我一颗一颗种子亲手撒下的,喜欢吗?”
屏幕的光映在曹蒹葭毫无表情的脸上。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按下了删除键。
窗外,天色熹微。
她盯着那段视频,指尖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最终平静地按下了删除键。
屋子里很静。她转身开始翻找,角落的储物箱,书柜顶端,积灰的抽屉深处。那些年精心挑选的礼物,送出去的祝福,一一被翻了出来。包装盒上的丝带早就黯淡了,有些甚至未曾拆封,落着厚厚的灰。
厨房后院的角落里,铁桶里火焰腾起。纸盒、绒布盒、包装精美的卡片,一件一件被她扔进去。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吞噬着过往的印记,直到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只剩一地轻飘飘的灰烬。
倒计时的最后一天,第三条视频跳了出来。
画面里,拍卖行的灯光炫目。水晶吊灯下,徐音微微蹙眉指着某件展品,身侧的徐乘风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号码牌。徐之临小小的身子紧挨着她,细心地剥好一颗葡萄,小心地递到她嘴边。两父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徐音的脸。
曹蒹葭关掉视频,脸上的表情像凝固的湖面。她出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再后来,房间里属于她的那些细微痕迹——护肤品、常看的书、柜子里那几件惯穿的居家服,都消失了。
离开的那天清晨,行李就在脚边。门锁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徐乘风牵着徐之临走进来,步履带风,第一句话便是命令:“音音生日,你上次动手的事,去道个歉。”
曹蒹葭立在玄关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客厅的水晶灯在她身后投下模糊的光晕,那张过于安静的脸,让徐乘风心口没来由地急跳了一下。徐之临也下意识地往父亲身边缩了缩。
“错的是你,道歉天经地义。”徐乘风的嗓音沉了沉。
徐之临立刻找到了倚仗,小脸扬着:“就是!你打姑姑,就得道歉!”
他们预料中的抗拒或者辩解没有出现。
“知道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你们先去。”
徐乘风明显一怔:“你不一起?”
“生日宴要换件正式点的衣服,总得收拾一下。你最讨厌等不是吗?何况音音肯定希望开场就能见到你。”她的理由平静而合理,堵得徐乘风一时语塞。
徐之临撇着嘴上下扫视她,嘀咕道:“天天待在家煮饭,有什么好收拾的?”
曹蒹葭的步子顿住了。片刻,她慢慢转过头,目光直直落在徐之临脸上,清晰地说:“你打出的巴掌印,总要遮一遮。”
徐之临像被烫了一下,眼神慌乱地躲开,紧紧闭上了嘴,脸上阵红阵白。
小家伙恼羞成怒,拽着徐乘风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停住脚步,回头。
只见她很快从房里拿出一个包装雅致的礼盒,递了过来。
“给徐音的生日礼物,”她说,目光沉静地看着徐乘风,“麻烦替我转交。记住,要在送礼物的时候,当场拆开。”
那里面装的,是医院监控室的那段原始录像。他们不愿看的真相,她会摊开在所有人眼前。
她再次强调:“务必——当场拆开。”
“徐之临。”她忽然叫了儿子的名字。小家伙不情不愿地回头,眼神里还带着不耐烦。
她看着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轻轻吐出两个字:“再见。”
顿了顿,她的目光移向徐乘风挺拔的背影,同样清晰地告别:“徐乘风,再见。”
徐乘风猛地回头。
她就站在背光处,客厅的光线勾勒出她异常单薄的轮廓,面容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心头蓦地一紧——她什么时候瘦成了这样?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吹出这座宅院,吹离他的世界。
他随即用力甩开这个念头。六年了,她怎么可能离开?她那么…… 他拒绝再去定义那份模糊的情感,强行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慌,没再停留,一手拿着礼盒,一手紧握着徐之临的手,大步跨出了家门。
大门关闭的沉重声响传来。
曹蒹葭的目光在紧闭的门上停驻片刻。随后,她转身,平静地拉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走向路边,伸手。出租车停下,她坐进去。
“机场。”清晰的指令。
引擎发动,车身调转方向,沿着与徐音别墅截然相反的道路,汇入车流,毫不留恋地驶向远方。
徐乘风,徐之临。
说过再见了。
这次,便是后会无期。
疾驰的车内。
徐乘风觉得胸口发闷,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缠绕着他。他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车后窗,那条回家的路在视野里快速倒退。目光落在腿上那个礼盒上,眉头不自觉地拧紧。连送礼物都要假手于人,她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不就是换个衣服…… 他努力回想过去,却愕然地发现,记忆里几乎没有她出门需要精心打扮的画面。六年婚姻,她似乎总是安安静静地在厨房、在客厅,素着一张脸。他甚至不确定,她习惯用什么牌子的粉底。
“爸爸!”徐之临叫了几声都没回应,干脆自己扭开了门锁,小猴子般敏捷地跳下车。见他还在出神,小家伙又探身钻进车里,用力拽他袖子:“到姑姑家啦!”
徐乘风猛地回神,看着车窗外徐音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大门,恍然如梦。
他拿着礼盒下车,心头那份空落落的感觉并未消散。
“爸爸你想什么呢?”徐之临紧牵他的手,小嘴撅着,不高兴地追问。
这个问题像一个引信。徐乘风骤然惊觉——刚才一路,占据他思绪的,全是曹蒹葭。仅仅提到她,就让自己如此…… 失魂落魄?
这感觉太怪异了。
“没什么。”他勉强敷衍过去。
好在徐之临的心思立刻被即将见到的姑姑吸引,没再追问。只是心头那股自告别起就盘踞的狂跳和恐慌,非但没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像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一丝丝地从心脏最深处被强行抽离。他徒劳地想抓住,手里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即便是踏进热闹的宴会厅,看见被众人簇拥、容光焕发的徐音,那种空茫的失落感依然如影随形。他一次次抬眼望向门口,一次次低头看腕表,焦躁感像藤蔓般沿着神经爬升。
徐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尽管不愿相信,那个女人的名字却再次浮上心头。一丝阴狠的光在她眼底闪过——曹蒹葭,你竟还有手段勾得乘风心神不宁?既然你执迷不悟,待会儿,别怪我给你再加一份“大礼”。
她脸上瞬间换上甜美的笑容,提着裙摆,步履轻盈地走到徐乘风身边。
“哥,”她声音柔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点点委屈,“看你一直心神不定的……蒹葭姐是不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啊?要不你先去找她吧?没关系的,生日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话虽如此,那微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却写满了失落。
徐乘风的心立刻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放缓了许多:“她能有什么急事。今天你生日,我当然陪着你。”
徐之临也凑上前,亲昵地抱住徐音的胳膊,奶声奶气地附和:“对啊姑姑!今天你最大!等那个女人来了,我们就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道歉!” 他扬起小脸,一脸为姑姑撑腰的模样。
“那个女人”四个字,像尖锐的石子骤然划过徐乘风的心口。一股强烈的不适感猛地窜起,让他喉咙发紧。他想出声训斥孩子的称呼,话未出口,目光却定格在眼前那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徐音笑着摸摸徐之临的头,徐之临依恋地靠着徐音。和谐得像一幅本该如此的画卷。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堵在胸腔里,憋闷得他喘不过气。
沉默像铅块一样在三人间压了几秒。
“走吧,进去。”徐乘风最终只沉沉地吐出一句,率先朝宴会厅内流光溢彩的大门走去。
第十章
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礼物堆成了山。镶钻的包包,鸽子蛋的钻戒流水似的送到徐音面前,她嘴角翘着,藏不住的得意。
轮到徐乘风了。他顿了顿,先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盒子。“蒹葭给你的,”他递给佣人,特意补了句,“她说一定要现在放。”
“放啊!”徐音声音清脆,带着点看好戏的轻蔑。她能怕什么?曹蒹葭那点手段,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U盘插了进去。硕大的屏幕亮起,吸引了满场的目光。
“搞什么名堂?”
“哟,监控?”
“她曹蒹葭又想玩苦情戏码?”底下宾客交头接耳,带着心照不宣的嘲笑。
徐乘风皱眉,徐之临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他们都等着曹蒹葭道歉呢,现在又想闹哪出?
进度条走得很慢。徐音的目光扫过屏幕一角,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那是……医院的停车场!
“关掉!给我立刻关掉!”徐音的尖叫像碎玻璃一样划破了会场,她抓起手边的红酒杯,狠狠朝屏幕砸去!
红宝石般的酒液泼溅在荧幕上,狼狈地往下淌。
“等等!”徐乘风厉声喝止了要去拔插头的佣人。徐之临也惊住了,扶住他姑姑的手臂:“姑姑,你怕什么?让她放!放出来让大家看看她是怎么打你的!看她还有什么脸狡辩!”
徐乘风没吭声,眉头却拧紧了,一丝疑虑飞快闪过。
屏幕里,时间流动。徐乘风和徐之临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
突然,徐音那张对着镜头的脸扭曲起来,刻薄的声音透过音箱传遍了全场:
“要不是我出国几年,这位置轮得到你?”
“看看你这土样,灰头土脸的黄脸婆!你拿什么跟我争?”
……
每一句,都像带着毒刺。
满场死寂。刚才的嘲笑彻底冻结在宾客脸上。
更惊人的一幕来了!
只见画面里,徐音猛地抬手,狠狠抽向自己的脸颊!
“啪!”那一声,脆得吓人。
白嫩的脸上瞬间浮起红肿的指印。
然后,她泪汪汪地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委屈哭诉:“你为什么打我……?”
恰到好处,徐乘风和徐之临“赶”了回来。
看到这一幕,两个人瞬间炸了!
徐之临像头发怒的狮子,猛地将曹蒹葭推倒在地!
徐乘风二话不说,冲上去,扬手——
“啪!啪!啪!……”脆生生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宴会厅里炸开!足足十下!他甚至没给曹蒹葭解释的机会。
画面还在继续。曹蒹葭狼狈地坐在地上,似乎极力在辩解什么,最后只看到她指着四周……可那三个愤怒的人影,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视频定格。
厅里只剩下大屏幕上刺眼的红光和停车场冰冷的灰色水泥地。
满厅宾客像被施了定身咒。
一杯酒没端稳,“哐当”砸在地毯上,闷响惊醒了所有人。
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沉默地,钉在了宴会正中央的三个人身上——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徐音;僵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了的徐乘风;还有他那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一脸懵然失措的徐之临。
空气,凝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