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岁那年,刚成年的女儿鼓励我离婚:妈,别担心学费,我想你幸福
发布时间:2025-06-04 22:41 浏览量:2
45岁那年,刚成年的女儿鼓励我离婚:妈,别担心学费,我想你幸福(上)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叫刘燃,今年四十五岁。
我在市图书馆做一名普通职员。
每天早晨七点半,我会准时出门。
骑上电动车,二十分钟后就能到单位。
到单位后,我便开始一天的工作。
先是整理书架,将杂乱的书籍一一归位。
接着登记借阅情况,整理好借阅记录。
还要随时回答读者的各种咨询。
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整整二十年。
工资从最初的每月一千二,涨到了现在的四千五。
我的丈夫冼子杰,在市中心医院心内科工作,是一名副主任医师。
他每周有三天门诊,两天手术日。
其余时间,就在医院查房、会诊、写病历。
他是医院里赫赫有名的明星医生。
患者对他的评价极高,同事关系也十分融洽。
连续五年,他都荣获了“医德医风先进个人”的称号。
在旁人眼中,冼子杰简直就是完美丈夫的典范。
事业有成,又顾家,还特别热心助人。
每次医院同事聚会。
那些年轻护士总会用无比羡慕的语气对我说:
“刘姐,你真是有福气,找到了冼主任这样的好男人。”
是啊,我命真好。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手上不停地熨烫着洗好的白大褂。
把它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平平整整,就像我们表面那看似完美的婚姻。
今天是周六,冼子杰难得休息一天。
我六点就起了床,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
小米粥熬得浓稠适宜,水煮蛋煮得恰到好处,昨晚准备的小菜也都摆放整齐。
到了七点半,冼子杰准时坐在了餐桌前。
他一边看着手机里的医学论文,一边机械地吃着早餐。
“老冼,雯雯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我想给她报个冲刺班……”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冼子杰头都没抬,只是问道:“多少钱?”
“六千八,一共四十节课,保证能让雯雯考上重点大学分数线。”我赶忙回答。
“太贵了。”他放下手机,眉头紧紧皱成了我熟悉的“川”字。
“现在这些补习班,都是骗钱的。雯雯成绩一直不错,自己复习完全没问题。”他说道。
我捏紧了手中的抹布,说道:“可是她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报了……”
“别人家有钱烧得慌,咱们家不行。”他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我今天要去大哥家,大嫂腰疼又犯了,我带了点药过去。”
我看着他穿上那件我精心熨烫的浅蓝色衬衫。
衬衫笔挺,穿在他身上,背影挺拔如松。
这件衬衫,还是我去年在商场打折时买的,花了我整整半个月的工资。
可就在上个月,他给大哥家的孙子买全套早教课程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花了一万二。
“对了。”他在门口转身说道。
“下周三侄子结婚,酒店定金我已经付了。你记得准备个红包,包两千就行。”
我点点头,心里默默盘算着。
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卡里只剩下一千多块钱了。
雯雯的补习班费用、婚礼红包,还有下季度的物业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闺蜜李梅发消息:
“能借我五千吗?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
李梅很快就回复了:“又是因为冼医生不给家用?刘燃,你都忍了二十年了……”
我没回复她,把手机塞回口袋,开始收拾餐桌。
二十年的婚姻,我早已学会了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至少,冼子杰不出轨、不家暴、不酗酒。
比起我那些离了婚的同学,我已经很“幸福”了。
中午,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地上。
我提着饭盒,匆匆赶往学校,给正在学校自习的雯雯送饭。
十八岁的女儿,遗传了她父亲的高个子,还有我的一双大眼睛,此时正坐在教室里,为高考做着最后的冲刺。
我走进教室,叫住雯雯:“妈,爸同意给我报补习班了吗?”雯雯咬着筷子尖,眼神里满是期待地问我。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爸爸觉得你自学就行。不过没关系,妈妈已经给你报了名,用的是妈妈的奖金。”
雯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很快又暗了下去,她有些不安地说:“妈,你别又自己省吃俭用的……要不我还是不上了……”
“瞎说什么!”我赶紧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妈妈有钱。你只管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给妈争口气。”
看着女儿低头吃饭的乖巧模样,我心里一阵酸楚。
冼子杰对大哥家的三个孩子,那可真是从不吝啬。
大侄女上大学的时候,他大手一挥,一次性就给了两万“入学奖金”;二侄子上民办大学,每年三万块的学费,全都是他掏的;最小的侄女去年参加高考,他还专门请了每小时收费五百元的一对一家教……
再看看我们自己的女儿呢?
小学的时候,为了给她报课外班,我只能用辛苦加班赚来的钱支付;初中择校时,那笔“赞助费”还是我厚着脸皮向娘家借的;高中三年,她的补习费全都是我靠着微薄的工资承担。
冼子杰就只说过一句话:“公立学校教学质量有保障,没必要花冤枉钱。”
下午三点,我正在家里忙活着,突然接到了大嫂的电话。
大嫂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说:“小燃啊,子杰说雯雯高考前要补充营养,特意转了两千块钱给我,让我每天炖汤送过去。这孩子真是的,直接给你不就行了,还绕这么个大弯……”
我握着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看吧,这就是我的丈夫。他宁愿把钱给大嫂,也不愿直接把钱交到我手上。
他永远都担心我会“乱花钱”,却从不会怀疑大嫂、大哥或者侄子们会挥霍他的血汗钱。
“谢谢大嫂,不过不用麻烦了。雯雯在学校吃得好,我每天也给她送饭……”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吧!”大嫂突然提高了嗓门,“高考可是大事!子杰说了,一定要保证雯雯营养。他还说等雯雯考上大学,要好好庆祝呢!”
我咬住下唇,心里憋着一股火,没有告诉她,就在昨天,冼子杰还对我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工作帮衬家里才是正经”。
到了晚饭的时候,冼子杰从大哥家回来了,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喝了酒。
他一进门就扯着嗓子问:“雯雯呢?”
“在学校晚自习。”我冷冷地回答。
“这么拼干什么?”他皱着眉头,满脸不悦,“身体垮了怎么办?”
我默默地盛好饭,没有接他的话。
他永远都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关心女儿的好父亲,实际上,他连女儿上几年级、班主任姓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悠悠地说,“大哥家小伟申请了美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那很好啊。”我机械地回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学费一年五万美元,我答应资助一半。”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讨论今天菜市场的菜价一样。
我的筷子一下子停在半空,惊讶地说:“一半?那就是……十五万人民币?”
“差不多吧。”他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好像这十五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笔小数目。
我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碗,胃里像是塞了一块大石头,难受得要命:“那雯雯呢?如果她考上北京的大学……”
“北京?”他嗤笑一声,“跑那么远干什么?本市大学不好吗?学费便宜,还能住家里,省多少开销。”
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你给侄子花十五万眼都不眨,自己女儿上大学却要斤斤计较?”
冼子杰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懂什么!大哥当年为了供我读书,初中毕业就去打工。没有大哥,哪有今天的我?做人要知恩图报!”
又是这套说辞。
二十年来,我听了几百遍,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大哥的恩情,大嫂的照顾,侄子的前途……在他心里,这些东西永远都排在妻子和女儿前面。
“那雯雯呢?她不是你女儿?”我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当然是我女儿!”他瞪大了眼睛,又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我更要为她长远打算!女孩子读个本科足够了,将来嫁人才是正经。你看你,读了大学不也就是个小职员?”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捅进了我的心里。
是的,我确实只是个普通职员。因为我放弃了读研的机会,就因为他坚持要我早点工作“稳定下来”;因为我二十年来承担了全部家务和育儿责任,根本没有精力去追求事业;因为我的每一分工资都补贴了家用,而他的一分钱都没花在家庭上……
我站起身来,收拾碗筷的手微微发抖,强忍着眼泪说:“我去接雯雯。”
走出家门时,初夏的晚风轻轻拂过脸颊,凉丝丝的。
我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满脸泪水。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大嫂发来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只有短短一句话:“小燃,子杰说小伟出国需要财产证明,能不能暂时用你们房产证做个担保?反正雯雯还小,你们暂时用不上......”
我默默关掉手机,找了路边的一张长椅坐下。
望着街边一盏盏亮起的街灯,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二十年了,二十年啊,我一直都在忍耐、在妥协。
无数个夜晚,我都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至少,他是个好人。”
可今天,看着这条微信,我如梦初醒。
在冼子杰的心里,大哥一家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家人”。
而我呢,还有雯雯,我们不过是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罢了。
接雯雯回家的路上,女儿兴奋地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
“妈,我们补习班的老师说我很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
我强撑着打起精神,微笑着鼓励她:“嗯,我们雯雯这么优秀,肯定行!”
可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凑够雯雯上大学的学费。
要是冼子杰坚持不让雯雯去外地读书,那可怎么办?
回到家,冼子杰已经睡了,卧室里传来他均匀的鼾声。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女儿的房间,帮她整理复习资料。
“妈,爸同意我报考北京的大学了吗?”雯雯突然怯生生地问。
我的手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还没......爸爸觉得北京的生活成本太高。”
“我知道。”雯雯低下头,小声说,“爸刚才发微信了,说已经帮我联系了本地大学的预录取,只要过一本线就能上。”
我的胸口一阵刺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他竟然连商量都没有,就擅自决定了女儿的未来。
“雯雯,”我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温柔地问,“告诉妈妈,你最想去哪里上大学?”
“我想去北京......”雯雯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向往,“我们老师说我这个成绩,可以去冲一冲北师大。妈,我想学心理学,将来当一名心理咨询师......”
我心疼地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暗暗下定决心。
这一次,就算冼子杰不同意,我也要让女儿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大不了,我卖掉母亲留给我的那套小房子。
夜深人静,我躺在冼子杰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四处飘散。
这个男人,在外面是人人口中称赞的好医生、好兄弟、好叔叔。
可回到家里,他却是一个对妻子冷漠、对女儿专制的丈夫和父亲。
我忍不住回忆起结婚第一年的情景。
那时他刚参加工作,工资少得可怜,只有八百块,却坚持每月给大哥寄五百。
我怀孕的时候,特别想吃草莓,可他说太贵,转头就给大嫂买了进口保健品。
还有雯雯小学毕业旅行的时候,他说没必要交那笔钱,可第二天却毫不犹豫地资助侄子去参加海外夏令营。
二十年了,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
我告诉自己:他不是坏人,只是太重亲情。
我安慰自己:他不是不爱家,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
可现在,看着女儿日渐成熟的脸庞,我突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有些“好”,只给了外人;有些“爱”,永远轮不到我们这些最亲近的人。
第二天是周日,冼子杰一大早就去医院加班了。
我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在收拾他书桌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抽屉好像被锁上了。
我找了找,居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抽屉。
里面有一份文件,上面写着“遗嘱”两个字,还盖着公证处的公章。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颤抖着手打开文件,仔细一看,上面清楚地写明,如果他发生意外,名下所有财产(包括我们共同买的房子)的70%要归大哥一家所有,只有30%留给雯雯。
我瞬间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感觉像掉进了冰窟窿。
原来在他心中,我和女儿的地位如此明确——竟然比不上他大哥一家的一根手指。
晚上,冼子杰回来了,我把遗嘱复印件放在餐桌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解释一下?”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很难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指着文件,轻描淡写地说:“这很正常。大哥年纪大了,又没有固定收入,我必须为他的晚年负责。”
我又气又急,大声说:“那我呢?雯雯呢?我们算什么?”
“你们当然有份啊!”他还是一脸平静地指着文件说,“30%呢!再说,我现在好好的,立遗嘱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是吗?”我忍不住冷笑起来,“那为什么我的名字一次都没有出现?这房子可是我们共同财产!”
冼子杰开始不耐烦地摆摆手:“法律上你当然有份,没必要特意写。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尽找茬!”
“找茬?”我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冼子杰,二十年了,我感恩你不嫖不赌,感恩你按时回家,感恩你在外人面前给我面子。
可我得到了什么?一个永远排在最后的妻子名分!”
冼子杰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这样爆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我呆呆地坐在一片狼藉的餐桌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里,年轻的我笑靥如花,身边的他英俊挺拔。
那时的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却怎么也想不到,即将开启的,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情感饥荒。
这时,手机响了,是大嫂发来的微信。
点开一看,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下周三侄子婚礼,你必须出席,别让我难堪。”
我没有回复,直接删掉了对话框。
我走到女儿房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女儿翻书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发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妥协。为了雯雯,也为了我自己。”
周三清晨,我站在镜子前化妆,手指微微颤抖。
眼线画歪了三次,最终我索性放弃。
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嘴角下垂,活脱脱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展平的白纸。
“妈,非得去吗?”雯雯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
高考只剩不到一个月,她的脸色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爸特意交代了。”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四十 五岁的女人,竟还要像小学生一样听从丈夫的“交代”。
“我可以不去吗?今天下午有模拟考试。”雯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我知道她在找借口。
“我跟爸爸说。”我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算了,你先去学校吧,我跟他说。”
雯雯走过来,突然抱住我。
十八岁的女儿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这个拥抱让我想起她小时候,每次摔倒都会这样扑进我怀里。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
“妈,”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昨晚我听见你们吵架了……如果……如果你和爸爸离婚,我跟你。”
我的心猛地一揪,推开她:“瞎说什么!快去上学!”
雯雯撇撇嘴,背上书包走了。
我站在原地,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原来我们的婚姻,在女儿眼中已然糟糕到这般地步了吗?
冼子杰推门而入,已然穿戴整齐。
深蓝色西装,暗红色领带,皮鞋锃亮——这身行头花了他半个月工资,专门为今日的婚礼精心准备。
相比之下,我身上这件淡紫色连衣裙已经穿了三年,领口都有些泛白。
“雯雯呢?”他对着镜子调整领带。
“学校有模拟考,我让她先去了。”
冼子杰的手微微一顿:“不是说好全家一起出席吗?大哥特意叮嘱要带雯雯。”
“高考重要还是婚礼重要?”我忍不住反问。
他转过身,眉头皱成我熟悉的“川”字:“刘燃,你最近怎么回事?处处跟我对着干!”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涌上喉咙的酸涩:“没什么,快走吧,别迟到了。”
婚礼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盛大举行。
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冼子杰一进门就被亲戚们团团围住,这个拍肩,那个递烟,众星捧月般将他迎到主桌。
我默默跟在后面,仿佛是个毫无关联的跟班。
大嫂穿一身艳红的旗袍迎上来,脸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一层:“小燃来啦!哎呀,怎么没带雯雯?我还特意给她留了好位置呢!”
“雯雯要准备高考……”
“高考有什么要紧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大嫂嗓门大得半个宴会厅都能听见,“你看我们家小伟,马上要去美国读常春藤了!多亏了子杰帮忙!”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冼子杰站在不远处,正和几个长辈谈笑风生,假装没听见这边的对话。
入席后,我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在亲戚堆里,左右都是我不熟悉的远房表亲。
冼子杰则坐在主桌,紧挨着新郎和大哥。司仪开始介绍新人,大屏幕上播放着侄子的成长照片——
五岁时被冼子杰扛在肩头,十岁生日收到冼子杰送的自行车,高中毕业和冼子杰的合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冼子杰是他父亲。
“……特别感谢我的叔叔,冼子杰医生!”侄子拿着话筒,声音哽咽。
“没有叔叔就没有今天的我。叔叔不仅资助我读完大学,现在还要送我去美国深造……”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冼子杰站起身,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却难掩眼中的得意。
他接过话筒,声音洪亮:“小伟就像我亲生儿子一样。今天我要当众宣布,小伟在美国的学费生活费,我全包了!”
掌声雷动。
大嫂掏出手绢擦眼泪,大哥红着眼圈拍冼子杰的肩膀。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眼前一阵发黑。全包了?那至少得五十万起步。
而就在三天前,他还拒绝给雯雯报六千八的冲刺班。
“……希望小伟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冼子杰的发言接近尾声,“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妻子刘燃,这么多年一直支持我……”
突然被点名,我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心思。
冼子杰远远地对我举杯,脸上带着表演性质的温柔微笑。
我也机械地端起酒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你老公真好啊,”旁边一个不认识的亲戚凑过来,“对侄子比对亲生儿子还亲!”
“我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我冷冷地说。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女儿更好,贴心小棉袄嘛!不过你老公这么重视家族,肯定希望有个儿子继承香火吧?”
我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猛灌了一口红酒。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怒火。
是啊,冼子杰一直遗憾没有儿子,所以把侄子当作继承人培养。而雯雯,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外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借口上洗手间逃了出来。
站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紧盯着自己泛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女人是谁?为何能忍受这样的生活长达二十年?
手机震动,是雯雯发来的消息:“妈,模拟考结束了,我考了年级前二十!班主任说这个成绩上北师大稳了!”
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北师大……多好的学校啊。可冼子杰会同意吗?会像资助侄子一样支持女儿吗?
擦干眼泪回到宴会厅,正好赶上新人敬酒环节。
冼子杰喝得满脸通红,搂着侄子的肩膀大声说:“咱们冼家就指望你光宗耀祖了!”
我站在角落,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想起雯雯出生那天。
当时难产,医生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毫不犹豫地说“保大人”。那一刻,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是爱我的。
可如今我才恍然大悟,他只是做了理性计算:妻子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而当时的他已经三十岁,等不起另一个“继承人”了。
婚礼结束,冼子杰喝得酩酊大醉,大哥一家千恩万谢地把我们送到停车场。
大嫂拉着我的手说:“小燃啊,你真有福气,找到子杰这样的好男人。我们家多亏有他帮衬……”
我抽回手,一语不发。
冼子杰瘫在副驾驶上,嘴里还嘟囔着“小伟……有出息……冼家的希望……”
回家的路上,夜色浓稠如墨,路灯一盏盏快速向后飞掠。
车载广播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关掉。”冼子杰突然开口,语气中满是烦躁,“吵死了。”
我顺手关掉广播,刹那间,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发动机的嗡鸣声,以及我们各自起伏的呼吸声。
“你今天表现得太差劲了。”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因醉酒而含糊不清,却仍旧带着指责,“全程板着脸,就跟谁欠了你钱似的。”
我握紧方向盘,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我只是在想,雯雯要是考上北师大,学费该怎么办。”
“北师大?”他冷笑一声,“她考不上的。就算真考上了,去北京干什么?就在本市上大学多好,既省钱又方便。”
“那小伟去美国就不浪费钱了?”我反问道。
“那能一样吗?”冼子杰的声音陡然提高,“小伟可是冼家的独苗!将来是要给冼家传宗接代的!雯雯一个女孩子,读再多书最后不还是便宜了别人家?”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差点一脚踩错刹车。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但亲耳听到,还是感觉像被当头狠狠打了一棒。
“所以在你眼里,女儿还不如侄子重要?”我声音冰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摆摆手,“但你得承认,儿子和女儿终究是不一样的。咱们冼家就大哥这一支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香火断了。”
“香火?”我冷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套?雯雯身上流的不是你的血?”
“刘燃!”他猛地坐直身体,酒似乎醒了一半,“你今天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供你吃供你住,你就这么报答我?”
“供我吃住?”我终于爆发了,“冼子杰,二十年来,你给过我一分钱吗?房子的首付是我娘家出的,月供是我们一起还的,雯雯的学费生活费全是我出的!你除了往这个家带回来几件脏衣服,还贡献过什么?”
“你!”他脸色瞬间铁青,“没有我,你能住上这么好的小区?没有我,雯雯能上重点中学?没有我……”
“没有你,我们母女或许过得更好!”我打断他,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至少不用天天看着你把钱大把撒给外人,却对自己的妻女斤斤计较!”
冼子杰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贯温顺的我,今天会如此顶撞他。
车内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只能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好,很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既然你这么不满,那就离婚啊。看离了我,你和雯雯能过成什么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解脱感涌上心头。
这句话,他终于说出口了。这个威胁,他用了二十年,今天终于甩了出来。
“好啊。”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离婚。”
冼子杰显然没料到我会接招,一下子语塞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声音:“你……你别冲动。离了婚,雯雯怎么办?单亲家庭的孩子……”
“雯雯十八岁了,她可以自己选择跟谁。”我打断他,“而且她刚才发信息说,如果离婚,她跟我。”
“你给她灌输什么思想了?”冼子杰暴怒,“挑拨我们父女关系?”
“需要我挑拨吗?”我苦笑,“你平时有关心过她吗?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吗?记得她上次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他不说话了,眼神空洞地转头看向窗外。
夜色中,他的侧脸线条僵硬,如同 一尊冰冷的石雕 。
到家后。
冼子杰直接大步迈向书房,狠狠甩上门,那“砰”的一声,仿佛撞碎了这个家仅存的一点温馨。
我呆立在客厅中央,缓缓环顾这个住了十五年的房子。墙上的结婚照里,我们笑得灿烂;电视柜上,雯雯从小到大的照片记录着她的成长;茶几底下,全家福默默诉说着曾经的幸福。
多么完美的家庭图景啊!可谁能想到,这华丽的表象下,早已是千疮百孔。
我轻轻走进雯雯的房间,缓缓坐在她床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小时候最爱的毛绒玩具,思绪飘远。
书桌上,复习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便利贴上写满了励志话语:“加油!”“北师大等我!”“为了妈妈,拼了!”
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出。
这些年,为了女儿,我默默忍了二十年。可如今,女儿却在为了我拼命学习,这是多么讽刺的循环啊。
手机突然亮起,是李梅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婚礼还顺利吗?”
我手指微微颤抖,快速回复:“我想离婚。”
李梅立刻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惊讶:“天啊!发生什么事了?他出轨了?”
“没有。”我低声说道,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比出轨更糟——他根本不爱我和雯雯。”
挂断电话,我打开电脑,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开始搜索离婚程序。
就在这时,书房门缓缓打开,冼子杰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你真要离婚?”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眉头紧紧皱起。
我合上电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是。”
“就因为我资助小伟留学?”他追问,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不,是因为二十年来,你从来没把我和雯雯放在第一位。”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却又坚决地说道,“我们永远排在你大哥一家后面,排在你所谓的‘报恩’后面,甚至排在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后面。”
冼子杰走进来,坐在我对面。他的表情从愤怒渐渐变成了困惑,似乎真的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坚持。
“我对大哥好有错吗?他为我付出那么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没错。”我直接打断他,加重语气说,“但你为什么就不能分一点点好给你的妻子和女儿?雯雯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我对雯雯不好吗?”他反问道,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那是因为学区房是我坚持买的!”我再也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当初只想买郊区的大房子,是我说必须考虑雯雯上学!”
冼子杰沉默了,眼神闪躲。
过了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如果你真的想离婚……那就离吧。但雯雯必须跟我,她是冼家的孩子。”
我冷笑一声:“你终于承认她是‘冼家的孩子’了?可惜晚了。雯雯十八岁了,法律上她可以自己选择。”
“你!”他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刘燃,你别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我也站起来,二十年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冼子杰,你以为离婚能威胁到我?错了!我忍了二十年,不是因为离不开你,而是为了雯雯。现在她长大了,我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他震惊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也许确实是第一次——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是他眼中的“贤惠妻子”,温顺、沉默,无条件支持他的一切决定。而现在,这个面具终于被我撕下了。
“好……好……”他点着头,步步后退,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既然你铁了心,那就离吧。但别想分走我一分钱财产!”
“法律会公平分配的。”我平静地说,眼神坚定,“包括那套你偷偷过户给大哥的房子。”
冼子杰脸色大变,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知道?”
“大嫂今天喝多了说漏嘴了。”我苦笑一声,满心无奈,“看,又是这样。你给大哥买房,却连雯雯的补习班钱都不肯出。”
他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最终猛地摔门而出。
我听到车库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是汽车发动的轰鸣声。
他要去找大哥商量对策了吧?就像过去二十年一样,每当我们有矛盾,他第一个找的永远是他大哥,而不是我——他的妻子。
我缓缓走回雯雯的房间,伸手拿起她床头摆放着的小相框。
照片里,年仅六岁的雯雯骑在冼子杰的肩头,两人的笑容灿烂无比,那是无比短暂的幸福时光。彼时,雯雯尚小,还未被父亲当作“外人”。
手机突然亮起,是冼子杰发来的短信:“我们都冷静一下。我今晚住医院,明天再谈。”
我直接无视,手指一动,将这条短信删除。
明天?不,我们之间已然没什么好谈的了。
二十年的婚姻,原以为满是甜蜜与温馨,到头来却只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欺骗。
我曾天真地以为,嫁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可他的情义从未属于我和女儿。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天际。
我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月光倾洒下的城市灯火,思绪纷飞。
四十五岁,人生已然过半,我却感觉自己好似站在一个全新的起点。没有了丈夫的陪伴,但身边还有女儿;没有了婚姻的羁绊,但还有真实的自己。
明天,我要鼓起勇气告诉雯雯:妈妈决定离婚了。
然后,我们要携手一起规划没有冼子杰的未来。
北师大,我们来了。哪怕要卖掉母亲留给我的那套小房子,哪怕要打两份工,我也一定要让女儿飞向属于她的广阔天空。
至于冼子杰,就让他和他的大哥一家过下去吧。二十年的“报恩”戏码,是时候落幕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射进房间。我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发现自己竟在雯雯的床上蜷缩着睡了一夜。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六点十五分,还有三条未读消息——两条来自冼子杰,一条来自李梅。
我先点开李梅的消息,看到她写道:“需要我过来陪你吗?”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让我的眼眶瞬间发热。
回想起这二十年的婚姻,我几乎与所有的朋友都疏远了,唯有李梅始终陪伴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
我赶忙回复:“不用,今天我要和雯雯谈谈。”
紧接着,我打开冼子杰的消息。第一条是凌晨一点发的:“我们都冷静思考一下,别冲动。”第二条则是凌晨三点:“离婚不是小事,关系到雯雯的未来。”
这就是典型的冼子杰式沟通,消息里没有一丝歉意,没有半点反思,满脑子都是实际利益的考量。
我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起身走向厨房准备早餐。
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这时,雯雯揉着眼睛走进来,轻声说:“妈,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转身看着女儿,她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想必是高考压力加上昨晚的家庭风波,让这个十八岁的女孩看起来如此憔悴。
“雯雯,妈妈有事要跟你说。”我把煎蛋盛到盘子里,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
雯雯拉开餐椅坐下,轻声问道:“是关于你和爸爸要离婚的事吗?”
我一慌,手一滑,差点打翻盘子,惊讶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回来拿复习资料,听见你们吵架了。”雯雯接过盘子,语气平静得不像个高中生,“妈,我支持你。”
我站在原地,锅铲还紧紧握在手里,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本以为要费尽口舌向女儿解释这个重大决定,没想到她如此干脆地站在了我这边。
“但是,”雯雯咬了一口煎蛋,“我不想你去北师大。”
“什么?”我十分诧异。
“我的意思是,”雯雯放下筷子,直视着我的眼睛,“如果离婚会影响你的经济状况,我可以上本地的大学。反正专业都一样。”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滴在灶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
这就是我的女儿,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
“不,”我连忙擦掉眼泪,坐到雯雯对面,“你一定要去最好的大学。妈妈有办法。”
“什么办法?卖外婆留给你的房子吗?”雯雯一针见血地问。
“妈,那房子是你的最后保障,不能动。”雯雯满脸心疼。
我惊讶于女儿的敏锐,更心疼她过早地操心这些成人世界的问题。十八岁,本该是无忧无虑、准备大学生活的美好年纪啊。
“别担心,”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妈妈会处理好。你只管专心备考。”
雯雯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李梅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早餐和水果。
“我就知道你没好好吃饭。”李梅一进门就数落道,然后转向雯雯,“丫头,快去上学,我陪你妈。”
雯雯感激地看了李梅一眼,匆匆吃完早餐便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李梅一把抱住我,轻声说道:“傻女人,终于想通了?”
我在好友肩头无声落泪,二十年的委屈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
李梅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对待孩子一样耐心。
“他知道了吗?”等我平静些,李梅关切地问。
“嗯,昨晚吵了一架,他现在在医院。”
“财产呢?有把握吗?”李梅追问道。
我苦笑着点点头,随后无奈地说:“除了我妈那套小房子,其他都在他名下。就连我们现在住的这套,也是‘赠予’形式,法律上可能不算共同财产。”
李梅倒吸一口冷气:“他早就防着这一天呢!”
是啊,冼子杰一向精于算计。
当年买房时,他坚持用“赠予”形式,还说这样可以“避税”。
我当时天真地就同意了,没想到这是他为自己留的后手。
“找律师,”李梅斩钉截铁地说,“马上找。我表哥在律师事务所,专打离婚官司。”
我重重地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昨天我还只是个满心抱怨丈夫偏心的妻子,今天就要直面离婚大战了。
李梅走后,我强打起精神去上班。
图书馆依旧安静如常,同事们也照例互相点头问好,可没人知道我的人生正在经历怎样的巨大变动。
整理书架时。
我无意中瞧见一本《醒来的女性》。
鬼使神差般,我将它抽了出来,开始翻阅。
书中的女主角的经历,与我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同样是为家庭倾尽全力地付出。
同样是被丈夫视作理所当然的存在。
同样是在中年时觉醒……
“刘姐,有人找。”同事小张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阅读。
我抬起头,只见冼子杰站在借阅台前。
他白大褂都还没换,显然是从医院直接赶来的。
同事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冼医生很少会来图书馆。
我和冼子杰走到馆外的小花园。
初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晒得人有些发晕。
“考虑得怎么样了?”冼子杰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讨论病例。
“我的决定没有改变。”我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坚定地说,“离婚。”
冼子杰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每个月就四千五的工资,连自己都难以养活,更别提供雯雯上大学了。”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助。
“办法?”冼子杰冷笑一声,“卖你妈那套老破小?那房子顶多能值八十万,够雯雯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吗?”
我猛地抬头看他,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你调查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冼子杰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姿态放松,仿佛胜券在握,“刘燃,四十五岁,离了婚的女人,没存款,没房子,还带着即将上大学的女儿……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二十年来,我所有的收入都贴补了家用,自己一点积蓄都没有。
如果真的离婚,我确实会面临巨大的经济困境。
“但那也好过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透着坚定,“雯雯已经同意跟我。”
冼子杰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跟她说了?未经我同意?”
“她十八岁了,有权利知道。”我直视他的眼睛。
“好,很好。”他点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冷光,“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走法律程序吧。但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离婚后,你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法律会公正判决的。”我咬着牙说。
“法律?”冼子杰突然笑了,“你以为法律会帮一个没有任何财产证明的家庭主妇?房贷是我还的,车是我买的,连雯雯的保险费都是从我账户上扣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对家庭有经济贡献?”
我顿时哑口无言。
他说的没错,二十年来,我的工资都用在日常开销上,从来没留下任何痕迹。
而所有的大额支出,确实都在他的名下。
“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冼子杰转身前最后说,“想想雯雯的前途。”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长椅才能站稳。
阳光依旧明媚,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
而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回到图书馆,我魂不守舍地继续整理着书籍。
手指抚过《醒来的女性》的封面。
突然,我明白了为什么这本书会在今天出现在我面前。
或许,这就是命运给我的提示。
下班时,馆长叫住了我:“刘燃,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今天心不在焉的,还排错了两批书。”
“对不起,家里有些……私事。”我低声道歉。
“私事别影响工作。”馆长皱着眉,“你知道现在就业形势多严峻吗?前几天还有个硕士来应聘编外岗位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迷茫的我。
是啊,如果离婚,我连这份微薄但稳定的收入都可能失去。
四十五岁的女人,在就业市场上几乎没有任何竞争力。
我走出图书馆,天空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回家?那还能算是我的家吗?
去找李梅?总不能一直依赖朋友……
手机突然响了,是雯雯:“妈,我今天去李阿姨家住几天,你好好休息,别担心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女儿,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反而成了最坚强的那个。
回到家,发现冼子杰的拖鞋没在鞋柜里。
餐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出差三天,希望回来时你能恢复理智。”
理智?什么叫理智?
难道要我继续在他那看似光鲜的婚姻里做隐形人?
继续眼睁睁看着他把所有资源都倾斜给大哥一家?
继续默默忍受他对雯雯的轻视?
我抓起纸条,真想狠狠撕碎,可就在最后一刻,我停住了。
这纸条可能成为重要证据,能证明他试图操控离婚的决定。
李梅说得没错,我得找律师,得收集一切可能的证据。
于是,我翻箱倒柜,把结婚证、房产证、雯雯的出生证明都找了出来。
还有这些年我所有的工资条,虽然收入微薄,但至少能证明我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接着,我把各种家庭开支的收据都整理出来,尤其是有我签名的那些。
雯雯的学费、补习费、校服费……一项都没落下。
一直整理到半夜,我瘫坐在那一堆文件中,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打开电脑登录网上银行。
一看工资卡余额:3214.57元。
可房贷、水电、物业费的自动扣款都在冼子杰的卡上。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般倾盆而下。
我抱紧双臂,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
二十年的婚姻啊,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又失去了什么?
第二天是周五,我请了半天假去见李梅介绍的律师。
陈律师四十出头,看起来精明干练。
听完我的讲述,他皱起了眉头。
“情况不太乐观。”他一边翻看我带来的材料,一边说道,“这处房产确实是赠予性质,很难主张分割。
你的收入证明贡献有限……除非能证明他有转移财产的行为。”
“他给大哥买了套房,还资助侄子留学。”
“有证据吗?转账记录或者购房合同之类的?”
我摇了摇头。冼子杰做事一向谨慎,从不会留下把柄。
“还有一个办法。”陈律师推了推眼镜,“证明他在婚姻中有重大过错,比如出轨、家暴……”
“他没有。”我苦笑着回答,“除了不爱我和女儿,他堪称模范丈夫。”
“那抚养权呢?女儿跟谁?”
“雯雯十八岁了,可以自己选择。”我顿了顿,“她说要跟我。”
陈律师点点头:“这算是个好消息。不过从经济方面考虑……你确定要离婚吗?以你目前的情况,离婚后的生活质量会大幅下降。”
我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
陈律师的问题很实际——我真的准备好为自由付出代价了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我缓缓说道。
离开律师事务所,我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
手机里有三条未读消息。李梅问我谈得怎么样,雯雯说今晚还住李梅家。
还有冼子杰发来的:“大哥听说我们要离婚很震惊,希望你三思。
雯雯的将来不能毁在一时冲动上。”
又是这种操控手段,把离婚和毁掉雯雯的未来划等号。
我关掉手机,仰头看着蓝天白云。
多么讽刺啊,当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时,所有人都提醒我首先是个母亲。
回到图书馆,我继续整理那批新到的书籍。
当手指再次碰到《醒来的女性》时,我鬼使神差地把它借了出来。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母亲留给我的那套小房子。
位于老城区的一室一厅,简陋但整洁。
每个月我都会来打扫一次,仿佛在守护最后的退路。
坐在陈旧的沙发上,我翻开那本书。
第一页就让我屏住呼吸:"当一个女人开始问'我是谁'时,她的觉醒就开始了..."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透过纱帘照在书页上。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没有冼子杰,没有婚姻危机,没有经济压力,只有一个开始思考自己人生的中年女人。
手机震动,是雯雯:"妈,我模拟考成绩出来了,年级第十八!李阿姨说要请我们吃大餐庆祝!"
我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要对得起女儿的这份努力与信任。
合上书,我做出决定:离婚势在必行,但我需要更周全的准备。
首先,要保住工作;其次,要收集更多证据;最后,要确保雯雯能顺利上大学。
走出小房子时,天已全黑。街灯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四十五岁,或许还不算太晚,重新定义自己的人生。
回到家,我惊讶地发现冼子杰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看医学杂志,
"考虑得怎么样?"他头也不抬地问。
"离婚。"我平静地说,"但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条件。"
冼子杰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冷静:"什么条件?"
"第一,雯雯跟我,但你可以随时探望;第二,我妈的房子归我;第三..."我深吸一口气,"你要负责雯雯的大学学费。"
他冷笑一声:"凭什么?"
"就凭你资助侄子出国眼都不眨,却不肯给自己女儿付学费!"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冼子杰,你可以不爱我,但雯雯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当然爱雯雯。"他放下杂志,
"所以我不同意她跟你过苦日子。如果你坚持离婚,雯雯必须跟我。"
"她不会同意的。"
"那我们法庭上见。"冼子杰站起身,
"法官会考虑谁更能给孩子提供稳定的生活和良好的教育环境。"
我咬紧牙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争取抚养权确实处于劣势。
"还有,"他补充道,"如果你执意离婚,别怪我不念旧情。
你在图书馆的工作...我记得院长是我大学同学。"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他在威胁我的工作?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会如此狠毒。
"你..."
"好好想想吧。"冼子杰转身走向书房,
"周末大哥一家来吃饭,希望你表现正常。"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这就是我的丈夫——
在外人眼中完美无缺,关起门来却能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夜深人静,我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难眠。冼子杰的威胁言犹在耳,而更可怕的是,他确实有能力做到。
在这个人情社会,他作为三甲医院副主任医师的人脉,远非我一个小职员可比。
手机亮起,是李梅发来的文章链接:《中年女性离婚如何保障权益》。
我正要打开,又一条消息进来:"别被他吓住,我们有办法。"
我回了个"谢谢",却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
现实不是励志小说,没有那么多绝地反击的奇迹。
一个四十五岁、收入微薄的女人,面对一个社会地位高、人脉广泛的男人,胜算能有多大?
清晨,我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馆长看我的眼神更加不满,同事们也窃窃私语。显然,冼子杰已经开始行动了。
整理书架时,我不断回想这二十年的点点滴滴。
或许我太天真了?
或许维持现状才是明智之举?至少雯雯能有个完整的家,能无忧无虑地上大学...
"刘姐,你没事吧?"同事小张关切地问,"你脸色很差。"
"没事,有点累。"我勉强笑笑。
"馆长刚才说,下周有上级检查,让你负责整理地方志那部分..."小张犹豫了一下,
"那工作量很大啊,要不要我帮你?"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在这个人人自保的环境里,还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谢谢,我自己能行。"
午休时,我躲进储藏室,再次翻开《醒来的女性》。
书中写道:"恐惧是父权社会控制女性的最有效工具..."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是啊,冼子杰不就是在利用我的恐惧吗?
对贫困的恐惧,对孤独的恐惧,对失败的恐惧...
手机震动,是雯雯:"妈,我想好了。
如果爸爸为难你,我就先上本地大学,等毕业工作后再帮你离婚!"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的女儿,宁愿牺牲自己的梦想也要保护我。这怎么可以?
我擦干眼泪,回复:"别担心,妈妈会处理好。你只管考北师大,这是命令。"
发完消息,我做出决定:无论如何,我不能让雯雯为我的选择买单。如果暂时妥协能保证她的前途,那么我愿意再忍耐一段时间。
下班回家,冼子杰正在讲电话:"...对,下个月就能转账...不,三十万没问题..."
见我进门,他匆匆挂断,显然是在谈资助侄子留学的事。
三十万...足够雯雯四年大学的费用了。
"我同意暂时不提离婚,"我直接说,
"但有个条件。"
冼子杰挑眉:"什么条件?"
"雯雯上什么大学,由她自己决定。如果考上北师大,你必须支持。"
他考虑了片刻,点头:"可以。但前提是你不再提离婚,并且在家人面前维持正常夫妻形象。"
"多久?"
"至少到雯雯大学毕业。"
四年...四年伪装恩爱夫妻的代价,换取女儿的自由未来。值得吗?
"好。"我听见自己说。
冼子杰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走过来想拥抱我。
我侧身避开,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别得寸进尺。"我冷冷地说,"这只是暂时休战,不是投降。"
走进浴室,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嘴角下垂,活脱脱一个被生活打败的女人。
但我知道,在这副疲惫的外表下,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那个逆来顺受的刘燃正在死去,而一个新的、敢于为自己和女儿抗争的刘燃正在诞生。
四年...足够我做好准备了。
收集证据,提升自己,寻找更好的工作...等到雯雯毕业那天,我将彻底挣脱这个黄金牢笼。
至于现在?
就让我继续扮演"冼太太"这个角色吧。
但这一次,是我主动选择留下,而非被迫忍受。
擦干脸,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那种得体的、贤惠的妻子应有的微笑。
明天大哥一家要来吃饭,我得演好这场戏。
毕竟,最好的报复,就是活得比他想象的更精彩。
"妈!录取通知书来了!"雯雯的声音从门外一路冲进来,像一阵带着花香的春风。
我正蹲在图书馆地下书库整理旧书,听到手机里女儿雀跃的声音,手指不小心被书页划了一道口子。
血珠渗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
"真的?北师大?"我压低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真的!心理学系!妈,我考上了!"雯雯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刚刚收到的快递,我拍给你看!"
手机震动,照片加载出来——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北师大校徽下印着女儿的名字。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不得不扶住书架才能站稳。
"妈?你还在听吗?"
"在,我在..."我抹了把脸,"雯雯,妈妈太为你骄傲了!"
"爸知道了吗?"雯雯的声音突然谨慎起来。
"还没,我马上告诉他。"我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今晚我们出去庆祝,叫上你爸。"
挂断电话,我呆立在昏暗的书库里,任凭灰尘在光束中舞蹈。
一年了,自从那个雨夜我决定暂时妥协,已经过去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我表面上恢复了"冼太太"的温顺形象,背地里却在为自由做准备。
手机相册里有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冼子杰给大哥家转账的截图、给侄子买奢侈品的发票、以及我们每次重要对话的录音。
这些都是在雯雯高考后,我一点点收集的。
"刘姐,上面催着要那批地方志..."同事小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马上好!"我迅速擦干眼泪,把最后几本书归位。
上楼时,我碰到了新来的客座教授林默。
这位四十出头的女性研究学者正在筹建一个关于"当代中年女性生存状况"的课题,经常来图书馆查资料。
"刘老师,正好碰到你。"林教授叫住我,"我想请你帮忙整理一些女性自传类书籍,最好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普通女性写的。"
"没问题,我明天找给您。"我点头微笑。
"另外..."她犹豫了一下,"我的课题需要一些访谈对象,就是像你这样在事业单位工作多年的女性。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有酬劳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酬劳!
这正是我需要的。自从决定为离婚做准备,我开始偷偷接一些校对、打字的零活,但收入微薄。参与正规研究项目会是个好机会。
"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林教授递给我一张名片,"随时联系我。"
名片很简洁,上面印着"林默 女性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我把名片小心地放进内衣口袋——那里还藏着一张我最近办的银行卡,户名是刘燃,冼子杰不知道它的存在。
下班后,我直接去了医院。
心内科护士站的护士们见到我都热情招呼:"冼太太来啦!冼主任刚下手术。"
我在冼子杰办公室门口等了十分钟,他才穿着手术服出来,身上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有事?"他皱眉,显然不习惯我突然出现在医院。
"雯雯考上北师大了。"我直接说,把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
冼子杰的表情凝固了一秒,然后缓慢地舒展开来:"不错,总算没白费我的钱。"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他的钱?
雯雯高中三年的补习费全是我出的!
但我忍住了反驳的冲动,只是平静地说:"今晚我们出去庆祝吧,雯雯很期待。"
"今晚?"他看了看手表,"我约了大哥商量小伟签证的事..."
"就一个小时。"我打断他,
"女儿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到场?"
冼子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强硬。
一年来,我一直表现得温顺配合,几乎从不反驳他的安排。
"...好吧。"他终于说,"但只能一个小时,我七点半必须走。"
"足够了。"我转身离开,不让他看到我嘴角的冷笑。
我们约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烤鱼店。
雯雯已经等在那里,穿着我上周给她买的淡蓝色连衣裙——用我偷偷攒下的钱。
十八岁的女孩在初夏傍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爸!"看到冼子杰,雯雯兴奋地挥手,然后压低声音问我,
"妈,他真的同意我上北师大了?"
"他亲口答应的条件,不会反悔。"我拍拍女儿的手,心里却没底。
冼子杰入座后,服务员递上菜单。
他看都没看就点了最贵的招牌烤鱼和几样配菜,然后问雯雯:"心理学?为什么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