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中年外遇

建明在临城出差整五天了。

行李箱拉杆上还缠着出发前小珊给他系的红绳——说是本命年图个吉利。

他蹲在酒店床边收拾充电器，突然摸到内衬口袋里有团软乎乎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小珊塞的暖宝宝，塑料膜上还贴着歪歪扭扭的便利贴：“临江冷，别忘贴后腰”。

他盯着那行字发了会儿呆。

才想起临城确实比家里冷，可这几天忙着见客户，他早把暖宝宝忘到脑后了。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晚上七点的航班。

他随手把暖宝宝塞进垃圾桶，拉上行李箱时听见拉链卡住内衬布料，发出刺啦一声。

结婚两年，建明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出差了。

小珊总说他行李箱像移动的家，里面永远备着她叠的干净衬衫、装着润喉糖的铁皮盒，还有每次都被他弄丢的防蚊手环。

这次走得急，小珊站在玄关欲言又止。

最后只说了句“注意安全”，不像以前会抱着他脖子撒娇让他早点回来。

机场安检口排着长队。

建明看着前面穿羽绒服的姑娘，突然想起小珊怕冷，冬天总把自己裹成糯米团子。

有回他半夜加班回家，看见小珊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热水袋，睫毛上还沾着根头发丝。

他当时觉得心里软得要命，轻轻把人抱到床上。

小珊迷迷糊糊说了句“你回来了”，嘴角还带着笑。

飞机落地时已经过了零点。

建明拖着行李箱走进小区，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单元门口的银杏树，他想起去年秋天小珊蹲在树下捡落叶，说要夹在笔记本里做书签。

“等咱们有了孩子，就带他来捡叶子好不好？”

她仰着脸问，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脸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开门声惊动了玄关的感应灯。

建明轻手轻脚换鞋，看见鞋柜上摆着小珊新买的多肉，花盆是她喜欢的淡紫色，旁边还放着半罐没吃完的饼干——她总说半夜追剧会饿。

客厅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照见沙发上搭着的灰色毛毯，那是建明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说盖着像被人抱着一样暖和。

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夜灯的微光。

建明推开门，先听见小珊均匀的呼吸声，接着看见她侧身蜷在被子里，发尾散在枕头上。

床头摆着她的手机，屏幕黑着，旁边是吃了一半的安眠药——他知道她睡眠不好，尤其自己出差时总失眠。

脱衣服时，建明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珊动了动，翻了个身，露出半张脸。

建明凑近了些，借着夜灯看见她眼下的青黑，比上次见面时更深了。

他突然想起结婚前小珊总说自己有“婴儿肥”，现在却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

上床时床垫微微下陷，小珊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黑暗中两人对视了几秒。

小珊突然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我梦见你不回来了。”

建明心口一紧，闻到她头发里的茉莉香，跟结婚那天一样。

他搂住她的腰，触到突出的肩胛骨，喉咙突然发紧：“傻丫头，我这不回来了吗。”

小珊仰起头，鼻尖蹭着他下巴：“有没有想我？”

建明低头吻她，尝到嘴角淡淡的咸味，这才发现她在哭。

他慌了神，伸手去擦她眼泪：“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珊摇摇头，把自己蜷进他怀里：“就是想你，特别想。”

建明喉咙发哽，想起这几天在临城，客户灌他酒时他心里想的全是小珊煮的醒酒汤。

他抱紧怀里的人，突然觉得那些跟小琳在一起的夜晚都像一场荒唐的梦，只有此刻怀里的温度才是真的。

“明天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

他摸着小珊后颈细细的绒毛，“你不是总说那家店的毛肚好吃？”

小珊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扯着他睡衣纽扣：“还要喝奶茶，要加双倍珍珠。”

建明笑了，低头咬她耳朵：“小贪心鬼。”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时，小珊已经睡着了，手指还勾着他的小拇指。

建明借着晨光看她的脸，发现她眼角居然有了细纹——以前他总笑她“少女感十足”，怎么才两年就有了岁月痕迹？

起床时，建明看见衣柜里挂着的情侣睡衣，小珊的那件是粉色小熊图案，他的是蓝色大熊。

有次朋友来家里玩，笑他们像父女俩。

小珊却挽着他胳膊说：“大叔配萝莉，天生一对嘛。”

当时他觉得这话听着别扭，现在却突然觉得有点甜。

厨房里，建明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小珊腌的酸黄瓜，还有他爱吃的酱牛肉。

台面上放着张便签，是小珊的字迹：“粥在锅里，记得热一热”。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出差回来，厨房乱得像战场，小珊红着脸说想给他做饭，结果把油溅到胳膊上烫出个泡。

吃完早饭，小珊蜷在沙发上追剧，手机离眼睛不到十厘米。

建明皱着眉走过去，伸手夺过手机：“说了多少回，离这么近眼睛还要不要了？”

小珊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就看最后一集嘛，男主马上要跟女主表白了。”

建明叹了口气，到底没忍心凶她，转身去抽屉里翻眼药水：“过来，滴完再看。”

小珊乖乖凑过来，睫毛扫过他手背：“建明，你知道吗？这个剧里的男主特别像你。”

建明挑眉：“哦？哪里像？”

小珊歪头想了想：“嗯……都喜欢皱眉头，都爱管我闲事。”

建明弹了下她额头：“我这是管闲事？你要是瞎了谁照顾你？”

小珊抓住他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咬了咬：“你啊，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对不对？”

建明心里一颤，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突然说不出话来。

中午吃饭时，小珊说起小区里的流浪猫，说想抱一只回家养。

“就叫它团团好不好？”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豆腐，“上次我看见它在草丛里，瘦得可怜。”

建明刚想开口说养猫麻烦，看见小珊眼睛里的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先试试吧，”

他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碗里，“要是你能照顾好自己，再考虑养猫的事。”

小珊立马坐直了身子：“我能照顾好！我每天给它铲屎，喂猫粮，带它散步……”

建明笑了：“猫不用散步。”

小珊吐了吐舌头：“反正我能行！”

下午两人去超市买东西，小珊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打转，建明跟在后面看着她往车里扔薯片、巧克力、果冻。

“少吃点这些，”

他伸手拿开两包辣条，“对胃不好。”

小珊抗议：“就买嘛，我保证不天天吃。”

建明无奈，只好又放回去。

路过生活用品区时，小珊突然指着货架上的验孕棒发呆。

建明心里一紧，想起上次她流产时惨白的脸，下意识伸手把她往旁边带：“走吧，该结账了。”

小珊没动，声音很轻：“建明，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建明僵在原地，看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突然想起父母上次打电话时的叹息，想起小琳说“我理解你”时的眼神。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看见小珊眼里慢慢蓄起的眼泪，像受惊的小鹿。

“好，”

他听见自己说，“听你的，我们再试试。”

小珊突然笑了，踮脚亲了亲他脸颊：“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建明搂住她的肩膀，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分不清这是妥协还是心甘情愿。

晚上躺在床上，小珊枕着建明胳膊，给他讲新追的剧。

“女主其实早就喜欢男主了，”

她的声音带着困意，“就是不敢说，怕被拒绝……”

建明低头看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他轻轻抽出胳膊，走到阳台抽烟。

夜色中，远处的路灯像一串模糊的光斑。

建明想起小琳昨天发的消息，说她前夫想见孩子，问他能不能借点钱。

他摸出手机，刚想回复，听见卧室里传来小珊的梦呓：“建明……别走……”

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建明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掐灭烟，回到卧室，看见小珊翻了个身，手伸到他那边的床上摸索。

他轻轻握住那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

这晚建明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见小珊穿着婚纱对他笑，一会儿梦见小琳在病房里哭，一会儿又梦见父母抱着孙子逗乐。

等他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床头柜上放着杯温水和张便签：“我去买菜啦，中午给你做可乐鸡翅~”

建明捏着便签纸，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接着门开了，小珊抱着塑料袋走进来，鼻尖冻得通红：“你猜我买了什么？”

她掏出个小纸箱，里面蜷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看，团团！”

建明看着小猫蹭着小珊手心，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抱着只受伤的麻雀，眼睛里满是心疼。

“它好小啊，”

小珊抬头看他，“我们会照顾好它的，对不对？”

建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

小猫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往小珊怀里钻得更紧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小珊发顶镀了层金边，她脸上带着笑，像那年秋天捡落叶时一样明亮。

“对，”

建明说，“我们会照顾好它的。”

他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小猫听，还是说给眼前的姑娘，又或者是说给自己。

但此刻，看着小珊眼里的光，他突然不想再去想以后的事，只想抓住眼前这一点温暖，哪怕只是暂时的。

团团在纸箱里伸了个懒腰，小珊低头亲了亲它的耳朵。

建明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伸手把小珊和小猫一起抱进怀里。

她身上有阳光和猫粮的味道，轻轻撞进他怀里，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这一天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建明坐在沙发上，看着小珊逗弄团团，听着她发出的笑声，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或许生活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或许在对错之外，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瞬间。

团团跳上沙发，蹭了蹭建明的手。

小珊抬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建明，你说以后团团会更喜欢谁呀？”

建明笑了，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当然是更喜欢每天喂它吃饭的人。”

小珊哼了一声：“那我每天都喂它，让它只喜欢我！”

建明看着她较真的样子，突然想起结婚时司仪问他们的誓言。

那时候他觉得永远很远，远到看不见尽头。

现在才明白，永远其实就在眼前，在每个一起吃饭、一起逗猫、一起看剧的瞬间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建明掏出来，看见小琳的消息已经被他删掉了。

他转头看向小珊，她正跟团团说着话，语气里带着撒娇。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充满遗憾和选择。

但此刻的拥抱，比什么都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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