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来我家借20万我没给,隔天物业敲门:把你舅舅领走吧
发布时间:2025-08-04 21:20 浏览量:1
林先生,麻烦把您舅舅领走吧。”
我打开门,看到的是物业经理和两个保安。
走廊地上,躺着一个裹着破旧军大衣的人。
是我舅舅。
他身边的搪瓷碗里,还丢着几枚硬币。
路过的邻居纷纷侧目,对着我家门口指指点点。
舅舅看到我,哭嚎声更大了,拍着大腿,撕心裂肺。
我只是昨天拒绝借给他20万而已。
至于闹成这样吗?
我叫林默,一个在大城市里努力扎根的普通人。
这几年,我活得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钟,不敢有片刻停歇。
所有的奔波和忍耐,都是为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一个属于我和她的家。
今晚,这个目标似乎终于触手可及。
我盯着手机屏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手机屏幕亮起时,我刚洗完澡,头发上的水珠正顺着脖子往下滑。
「叮咚——」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安静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点开,是银行的入账通知。
【尊敬的客户,您的账户xxxx于xx日xx:xx收入人民币50,000.00元,当前余额200,000.00元。】
我把那串数字反复看了三遍,特别是那个“2”和后面跟着的五个“0”。
我迅速截屏,发给微信备注为我的小太阳的女友小雅。
指尖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我在对话框里打下四个字。
「首付够了!」
发送成功。
我没有等她的回复,点开手机相册,置顶的是一张小雅在公园里回头对我笑的照片。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眼睛里亮晶晶的,比我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亮。
我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我关掉手机,环顾这个我们一起住了三年的出租屋。
墙上贴着小雅选的暖黄色墙纸,阳台上摆着她养的多肉。
我开始想象,在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里,她会把阳台布置成什么样。
我们的猫会趴在哪块地板上晒太阳。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来电显示是妈。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笑意。
「妈,这么晚还没睡?」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但声调里带着一种我无比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默啊,没打扰你吧?」
「那个……你舅舅今天特地去市场,买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说你好久没回家了,他们一家想去你那看看你,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排骨、舅舅、热闹热闹,这几个词像一串密码,瞬间在我脑中解锁了某个警报系统。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挂断电话,屋子里暖色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惨白起来。
我走到玄关,把小雅那双毛绒兔子拖鞋往鞋柜最里面塞了塞。
又走到客厅,把茶几上我和小雅的情侣水杯收起一个,换上了母亲上次来带过来的旧茶杯。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墙上,听着自己胸膛里沉闷的心跳。
没过多久,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像是掐准了我的不安。
我打开门,舅舅马国强、舅妈、表弟马超一家三口提着两小袋廉价的橘子和苹果站在门口,像视察工作的领导。
舅舅率先走进来,还没换鞋,就夸张地耸动鼻子,在空气里用力吸了两下。
眉头紧紧皱起,他环顾着我精心打理的小两居,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小默,你这屋子不行啊,一股子怪味儿,是不是下水道有问题?」
「通风也太差了!」
「年轻人可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在这种地方住久了是要生病的!」
舅妈跟在后面,用挑剔的眼神扫过我的家具,附和道。
「就是,看着就憋屈。」
表弟马超则戴着耳机,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一屁股陷进我的沙发里,仿佛这才是他家。
我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僵住了。
我默默关上门,转身走向厨房。
「可能刚做完饭的味道,我去开窗。」
「舅,舅妈,你们先坐。」
我刚走进厨房,身后就传来了电视柜抽屉被豁啦一声粗暴拉开的声音。
我端着刚洗好的水果出来时,正看到舅舅轻车熟路地拉开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那是我的宝贝格。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锡制茶叶罐,那是我托朋友从福建带回来的顶级正山小种,准备第一次拜访小雅父母时送给未来岳父的。
舅舅眼睛一亮,拧开盖子,直接伸出粗糙的手指,抓了一大把茶叶塞进他随身携带的、满是茶垢的保温杯里。
茶叶末簌簌地从他指缝掉落,他毫不在意。
他拧上杯盖晃了晃,用我刚烧开的水冲泡,满足地呷了一大口,发出一声响亮的赞叹。
「嘶——哈!」
「嗯,还是你这儿有好东西。」
我把果盘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舅舅抬眼皮看了我一下,毫不在意。
我只能默默忍下,转身去厨房准备那道糖醋排骨。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成了我唯一无声的抗议。
饭菜上桌。
舅舅当仁不让地把盘里最大、肉最厚的那一块糖醋排骨夹到自己碗里。
一边旁若无人地大声啃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对我进行忆苦思甜教育。
「小默啊,你可得记着我们的好。」
「想当年你爸妈刚走,你大姨一个人拉扯你多难啊。」
「要不是我,你亲舅舅我,三天两头地骑着那辆破永久自行车,给你家送米送面送油,你哪能长这么高,还能在城里出人头地?」
我清楚地记得,整个童年,他只送来过两次东西:一袋快要生虫的米,和半桶不知道从哪家单位发的、有哈喇味的油。
我低头扒着饭,嘴里的饭菜如同嚼蜡。
一旁的表弟马超早就吃完了,他推开碗,径直走向我的书房。
那里有他今天的另一个目标。
没一会儿,书房里传来他猛地一推键盘发出的刺耳撞击声,和他不耐烦的大喊。
「哥!你这电脑不行啊,玩个赛博朋克都掉帧!」
「特效都不敢开最高,没劲!」
他转过椅子,翘着二郎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我说。
「我下个月准备换台外星人,我那台旧的i7处理器的就淘汰给你用吧,肯定比你这个强。」
那台电脑是我省吃俭用三个月才配好的。
我从客厅沙发旁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包装盒都还没拆的机械键盘,走到他身后,放在桌上。
「超子,试试这个,新买的,专门给你留的。」
我的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谦卑。
他瞥了一眼键盘的牌子,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连句谢谢都没有,粗暴地拔下我原来的键盘,换上了新的。
清脆的咔哒声立刻在房间里响起,他玩得更起劲了。
我转身走出书房,舅妈正用筷子指点着电视新闻里的一辆豪车,看似不经意地转头对我说。
「小默啊,你看你现在出息了,是公司的骨干了,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发光。」
「你表弟现在那份工作,一个月就那三四千块钱,没前途。」
「你看你能不能找你们领导说说,把他给弄进去?」
「端上你们那种铁饭碗,以后说出去,你这个当哥的脸上也有光啊!」
我没有回答,绕过她,走回了餐桌边,开始默默收拾碗筷。
夜深了,他们终于有了要走的意思。
我如蒙大赦,赶紧起身相送。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舅舅弯腰穿鞋,突然直起身,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空瘪的口袋,大声说。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
「出门太急,烟都忘了买,兜里一分钱没带!」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客厅里的舅妈和表弟都听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身从电视柜的另一个夹层里拿出钱包,抽出五张崭新的一百元递过去。
「舅,拿着零花,路上买包烟。」
他一把将钱抽走,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含糊地说了一句。
「下次还你。」
然后就带着一家人扬长而去。
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屋子里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他们一家人的味道。
我刚想坐下歇会儿,母亲的电话就如期而至。
「喂,妈。」
我的声音疲惫不堪。
电话那头,母亲的语气却异常兴奋和欣慰。
「小默啊!你舅舅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把我好一顿夸,说你现在是真长大了,出息了,也懂事了!」
「还给他拿了零花钱!」
「小默,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你舅舅是你妈唯一的亲弟弟,别算那么清!」
听着母亲的夸奖,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像坠入冰冷的海底。
我无力地挂了电话,看着眼前被抓得只剩一撮茶末的茶叶罐,被表弟弄乱的电脑桌,还有餐桌上的残羹剩饭。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包围了我。
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是小雅发来的信息,还有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
【亲爱的,这个周末去看“阳光海岸”那个楼盘的计划不变吧?我已经跟中介约好啦!(>^ω^
我看着屏幕,眼前浮现出小雅期待的笑脸。
然后,我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空了一大半的茶叶罐,玄关地上不属于我的烟头,还有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让我厌烦的气味。
我伸出手指,在对话框里停留了很久,最终只打出了一个字,然后发送。
「嗯。」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开始默默地收拾残局。
就在我把垃圾打包准备扔掉时,手机嗡地一震,是亲戚群的消息。
我点开一看,亲戚群里,舅妈发了九张照片,全是在我家拍的。
有舅舅坐在我沙发上指点江山的,有表弟在电脑前打游戏的,还有一张是舅妈和我那盘排骨的自拍。
配文是:「在出息的大侄子家做客,小默是越来越懂事了!就是房子小了点,有点委屈孩子了。希望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点给我们这些长辈换个大房子住住!@所有人」
下面已经有了几个亲戚的附和和点赞。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那条动态下面,也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努力想把昨晚的不快甩在脑后。
下午,我正在开一个冗长的部门会议,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我悄悄解锁,是表弟马超发来的微信。
不是文字,而是一个购物APP的分享链接。
我点开一看,是一双最新款的、售价高达3000元的限量版篮球鞋。
链接下面跟着一条简短的、不容置疑的消息。
「哥,急,先帮我付了。下月发工资还你。」
我盯着那个请求付款的按钮看了整整十秒。
最终,在周围同事和领导的注视下,为了不让手机再震动,我还是点了下去。
付款成功后,我立刻打开了我的银行APP。
界面上,那个刺眼的数字静静地躺在那里:197,000.00元。
我坐在办公椅上,周围是同事们讨论工作的声音,但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无声地攥紧了右拳,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深深地陷进掌心。
随即,我又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一张由亲情、道德和忍让编织成的无形大网,正在我的周身越收越紧。
从那天起,舅舅的电话成了我的午间梦魇,每天十二点半准时响起。
「小默啊,吃午饭了没?」
「最近工作累不累啊?」
「你那笔项目奖金,没乱花吧?」
「我跟你说,现在外面理财骗子多,你可得存好了,别被人骗了!」
「是存的定期还是活期啊?」
那一字一句的关心,像冰冷的探针,试图刺探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我从敷衍,到拒接,再到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我以为这样能换来清净,却没想到,这只是为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拉开了序幕。
周六上午,门铃响起。
我从猫眼看到只有舅舅一个人,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反常态地没带任何东西,进门后也没像往常一样东挑西拣,而是直接在沙发正中央坐下,死死地盯着我。
他开门见山,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
「小默,我今天来不跟你绕弯子。」
「你表弟要结婚了,女方家提了要求,必须买一辆不低于20万的车当彩礼,不然这婚就结不成。」
「你那20万,先拿出来给我们用。」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你应该的脸,多年来积压的憋闷在胸口翻腾。
我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也给自己争取了几秒钟的冷静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把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舅舅,这20万,是我和小雅攒了好几年,准备结婚买房用的首付款。」
「我们连房子都看好了,下周就要去交定金。」
「这笔钱,真的不能动。」
说出不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夹杂着恐惧的、前所未有的释放感。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舅舅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最后迅速被一种暴怒所取代。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玻璃茶几上,砰的一声巨响,水杯里的水都震了出来,洒了一桌。
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咆哮道。
「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没有我们家,你早饿死在街上了!」
「现在翅膀硬了,赚了两个臭钱,有了媳妇忘了娘舅是吧?」
「我可是你亲舅舅!」
「你这是不孝!要天打雷劈的!」
他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我刚想喘口气,手机就催命般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妈。
我一接通,母亲撕心裂肺的哭腔就从听筒里传来。
「儿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你舅舅说话啊?」
「他刚刚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你为了个外人,要跟他断绝关系!」
「他可是你妈我唯一的亲弟弟啊!」
「你不借钱,是想让你舅舅家被亲家看不起,是想逼死我吗?」
我沉默地听着,任由她在电话那头哭天抢地,最终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舅舅去而复返,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小雅担忧的脸。
她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生煎包,一进门就看到了狼藉的客厅和失魂落魄的我。
她没多问,只是把东西放下,走过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
她听完后,转到我面前,捧着我的脸,眼神无比坚定。
「林默,那是我们的家,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钱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谁都没有权力抢走它。」
她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最阴暗、最动摇的那个角落。
然而,我们都低估了舅舅为了钱能有多无耻。
我的手机开始不停地被@。
在那个名为马家一家亲的亲戚群里,舅舅用他的账号,发了一大段声泪俱下的小作文。
「我把外甥当亲儿子疼,从小拉扯到大。如今他出息了,赚了大钱,却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窍,不但不念旧情,不帮扶唯一的表弟,还要跟我这个亲舅舅断绝关系!我好恨啊!我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他还配上了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我跟小雅的亲密合影。
这篇小作文像一颗炸弹,在亲戚群里炸开了锅。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各种长辈的电话和微信,就开始对我进行轮番轰炸。
三姨:「小默,你舅舅再不对也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
五叔公:「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亲情最重要啊!」
远房表姑发来微信长语音:「你这孩子就是太年轻,被女人骗了都不知道,快去给你舅舅道个歉,别让你妈为难……」
我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傍晚时分,当我打开门准备和小雅出去吃饭时,发现了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我家门口。
我妈拖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双眼红肿地站在那里。
一见到我,她二话不说,直接冲进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放声大哭。
她不吃饭,不喝水,也不骂我,只是反复地抹着眼泪,幽幽地说一句话。
「你不答应你舅舅,我就不走了。」
「我今天就从你这窗户跳下去,死了干净!」
我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被这无理的逼迫冻成了冰渣。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哄她,而是走到她面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
「妈,这些年,我听你的话,我忍让,我退步,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他们得寸进尺!」
「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我要结婚,要组建自己的家庭!」
「您不能这样逼我!」
我妈被我的态度惊呆了,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个外人,连妈都不要了!」
我拉起小雅的手,不再看她,直接打开门。
「您想住就住吧。」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拉着小雅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了门。
身后传来我妈的哭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的世界,一半坍塌了,一半获得了新生。
第二天我回到家,我妈已经走了,屋里被砸得一片狼藉。
我默默地收拾好一切,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暴风雨后的平静。
舅舅没有再出现,接连两天的平静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周一下午,我刚走出办公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花坛边上抽烟。
是舅舅。
他看到我,立刻扔掉烟头,几步冲过来,拦在我面前。
「小默,你躲着我?你拉黑我电话,还把你妈气走了,你真是长本事了!」
他堵住我的去路,声音很大,引得进进出出的同事纷纷侧目。
我不想在公司门口跟他纠缠,但他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围观的同事哭诉。
「大家快来看啊,评评理啊!」
「这就是我那名牌大学毕业的外甥,现在在大公司上班,出息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啊!」
「他妈都被他气病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啊!」
同事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任人围观。
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在一众同事异样的目光中,强行把他从地上拖拽到旁边无人的角落。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重复着那些陈词滥调。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嘴角泛起的白沫。
我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毫无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厌恶。
当他终于骂累了,停下来喘气时,我看着他,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
「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你如果再来公司闹,下一次,我们就当不认识。」
我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舅舅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物业带走舅舅后,走廊终于恢复了宁静,这份宁静持续了几天。
我天真地以为他已经闹够了,黔驴技穷,终于放弃了。
隔天一大早,我刮好胡子,换上最体面的衣服,准备出门去给小雅一个惊喜,约她最终敲定婚房。
我满怀期待地一打开门,却看到物业经理和两个保安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
物业经理尴尬地搓着手,指了指旁边。
「林先生,真不好意思……大清早打扰您。」
「您看,能不能……把您舅舅领走?」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幅画面,即使过去很多年,我可能都无法忘记。
我的舅舅,正裹着一条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油腻破旧的军大衣,像流浪汉一样躺在我家门口的走廊上。
他身下铺着一张脏兮兮的凉席,旁边还放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
他看到我出来,立刻开始嚎啕大哭,对着每一个早起上班、路过的邻居哭诉。
「大家快来看啊!」
「我那没良心的外甥啊!」
「赚了钱就不认人了,要把我活活冻死在外面啊!」
「我没地方去啊!」
邻居们对着我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无数只虫子,爬满了我的身体。
我百口莫辩,只能在邻居们鄙夷的目光中,和保安一起,像拖一条死狗一样,连拖带拽地把他从冰冷的瓷砖地上弄起来。
又过了几天,我约了小雅,坐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里。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们兴奋地用平板电脑浏览着装修案例,讨论着未来新家的墙壁要刷成米白色,阳台要种满栀子花。
那短暂的安宁,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像触电一般,疯狂地尖啸、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小雅。
可小雅,就坐在我的对面。
我愣住了,对面的小雅也愣住了。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是黑的。
而我桌上的手机,依旧在疯狂震动,来电显示的头像和名字,千真万确是她。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我把手机放到耳边,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小雅的声音,而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压抑着却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喘息声。
那声音我太熟悉了,是我妈。
她一定是拿了小雅的备用手机。
「小默……快来……快来啊……」
我妈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
「你舅舅……你舅舅带着马超,他……他们找到小雅的公司去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站起来,碰倒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了我一身。
对面的小雅也惊得站了起来,脸色惨白。
我立刻拉着小雅冲出咖啡馆,一边疯狂地招手打车,一边对着电话大吼。
「妈!他们对小雅做什么了?你快说啊!」
「他们……他们就在小雅公司前台大吵大闹……」
我妈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指着……指着所有人的面,骂小雅是图谋家产的狐狸精……是挑拨你们家庭关系的拜金女……说她给你灌了迷魂汤……」
「好多人……好多人都在看……」
每一个从听筒里传来的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插进我的心脏。
我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把小雅塞进去,对司机嘶吼着报出她公司的地址。
「……小雅的老板……为了维护公司形象……刚才……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通知小雅……她……她被解雇了……」
我妈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人。
我听到了小雅的、带着绝望和哭腔的喊声,她似乎从我妈手里抢过了电话。
电话里,小雅绝望地哭喊着,声音破碎而颤抖。
「林默……我工作没了……他们把我……他们……」
话还没说完,我清晰地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手机重重掉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电话里只剩下死寂的、无尽的忙音。
我僵在出租车后座上,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凝固成冰。
我旁边的、真实的小雅,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死死地攥紧手中的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了咯咯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过去的那个,总觉得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好人林默,在小雅那声破碎的哭喊和手机掉落的啪声中,已经彻底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全新的、只为讨还血债而存在的我。
我让出租车司机调转方向,先回家。
在路上,我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开始布局。
我赶到家时,小雅已经回来了,正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里,双眼红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走过去,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脱下外套,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在怀里。
她的身体很凉。
我用我的体温温暖她,在她耳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声音说。
「别怕,交给我。」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我保证。」
我的冷静和笃定感染了她,她的颤抖慢慢平复下来。
我扶她躺好,盖上毯子,然后,当着她的面,拿起了我的手机,找到了那个我曾经最亲近、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号码——妈。
我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冰冷和决绝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心伪装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崩溃和绝望。
我用一种被彻底击垮的、沙哑疲惫的语气,带着一丝哭腔,对着听筒说。
「妈……我……我对不起你……」
电话那头的母亲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急切的声音。
「小默?你怎么了?」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充满了无助和悔恨。
「我想了一下午,我想通了……」
「都是一家人,我算什么东西,我怎么斗得过你们……」
「小雅的工作没了,我……我认输了,我认了。」
我听到电话那头,我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趁热打铁。
「你告诉舅舅,别闹了……钱,我给。」
「今晚,我在福满楼最大的那个包间摆一桌,就当是……我正式给舅舅和表弟赔罪。」
「求求你,妈,让他来吧。」
我妈连声说好,好,这才对,然后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去向她的好弟弟报喜了。
笑吧,尽情地笑吧。
因为这,将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我平静地挂了电话。
我点开通讯录,开始拨打下一个号码。
第一个,是那个自我父母去世后,真正辛苦抚养我长大的亲人——我的大姨。
「大姨,是我,小默。」
「今晚有点家事想请您和几位叔伯长辈过来做个见证,在福满楼天字一号包间。」
接着,我翻出通讯录里所有之前打过电话、发过微信指责过我的亲戚,逐一打了过去。
对他们,我的说辞是统一的、带着妥协和懂事的口吻。
「三姨/五叔公……是我,小默。」
「之前是我不懂事,惹长辈生气了。」
「我准备拿出20万支持表弟买车,今晚在福满楼办个家宴,算是把这事定下来,请您务必赏光,来做个见证。」
电话那头的反应,从惊讶到欣慰,再到对我浪子回头的夸奖,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晚上七点,福满楼金碧辉煌的天字一号包间里,巨大的圆桌坐满了人。
舅舅马国强穿着一件崭新的夹克,满面红光,他让表弟马超坐在主宾的位置上,自己则坐在我旁边,仿佛是今晚真正的主人。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拍着我的肩膀,当众教训我。
「小默,这就对了嘛!早该这样!」
「钱没了可以再赚,亲情可是无价的!」
舅妈和表弟则旁若无人地拿着汽车宣传册,兴奋地讨论着明天去提哪一款20万以上的车。
而我,只是安静地给身边的小雅夹菜,对他们所有的表演,报以淡淡的微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缓缓地站了起来。
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端着满满一杯白酒,环视全场,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微笑。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今天请各位长辈、亲戚来,是想当着大家的面,办两件事。」
「第一件,是感谢。」
我顿了顿,将目光锁定在舅舅的脸上。
「首先,我要感谢我亲爱的舅舅,马国强先生。」
那个感谢的词,我咬得特别重。
舅舅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而其他亲戚则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但我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这虚假的温情。
我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舅舅和他身边的表弟马超,不带任何情绪地继续说道。
「谢谢舅舅,让我知道了,原来亲戚可以随意从我钱包里拿走五百块烟钱,说一句下次还你,就再无下文。」
「也要谢谢表弟,让我明白了,可以心安理得地甩一个链接过来,让我为他三千块的限量版球鞋买单。」
我话音刚落,舅舅的脸色就微微变了,而表弟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我语速加快,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压过所有人的议论声。
「更要谢谢舅舅,身体力行地教导我,让我体验了被亲人堵在公司楼下,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撒泼打滚是种什么滋味!」
「也让我明白了,裹着军大衣躺在我家门口的走廊上,对所有邻居哭诉自己要被外甥冻死,是多么感人的亲情!」
这些话一出,包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许多不明真相的亲戚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舅舅的脸,已经由红转青。
舅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而是缓缓地、温柔地看向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但紧紧握住我手的小雅。
然后,我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字字千钧地说道。
「而就在今天下午,我最亲爱的舅舅,和我最有出息的表弟,冲到我即将过门的未婚妻的公司,当着她所有同事和领导的面,用最肮脏的语言辱骂她,造谣她,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狐狸精、拜金女,最终导致她——被当场开除。」
最后一句话落地,整个包间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如同滚油里掉进一滴水,全场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目光都从同情,变成了震惊、鄙夷和愤怒,齐刷刷地射向面如土色的舅舅一家。
一直沉默的大姨豁地一下猛地站起身,因为愤怒,她的手都在发抖。
她指着马国强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马国强!你还是不是人!」
「那是小默要娶的媳妇!」
「你跑到人家姑娘单位去闹,毁人家的前程!」
「你是要逼死这两个孩子吗!」
舅舅像一头困兽,嘶吼道。
「我养你这么大,你吃我的喝我的!」
「现在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跟我翻脸?」
「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给你买米买面了?」
我冷笑一声,完全不理会他的咆哮,而是转向脸色煞白的大姨,语气沉痛地问。
「大姨,您从小抚养我,您最清楚。」
「我今天只想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舅舅一件事。」
「当年,我父母车祸身亡,保险公司赔付的那笔五万块钱的抚恤金,您和舅舅说,替我保管着,给我将来上大学用。」
「可是,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大姨您一个人打三份工,一张一张凑出来的。」
「我想问问我亲爱的舅舅,那笔钱,到底去哪儿了?」
这张底牌,我藏了十年。
今天,就是它揭晓的日子。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在所有人头顶。
大姨的脸色瞬间从愤怒转为震惊和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亲弟弟。
而舅舅,则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大姨怒火攻心,指着马国强,声音颤抖。
「马国强!你当年跟我说把钱给小默存了死期!」
「你说存折在你那!」
「钱呢!钱到底在哪里!」
舅舅在众目睽睽之下,汗如雨下,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彻底崩溃的样子,觉得时机已到。
我对着已经吓傻的表弟马超,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
「对了,忘了告诉各位。」
「今晚这桌价值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酒席,我已经提前跟经理打过招呼,从表弟前几天为了方便从我这里借钱,而主动绑定在我购物账号上的那个亲情付里,全额扣掉了。」
「表弟,感谢你和你父母今晚的盛情款待。」
「什么?!」
表弟马超像被电击一样,当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比他爹还难看。
我拉起身边小雅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我领着她,穿过满是震惊和呆滞面孔的人群,最后,走到了我的母亲面前。
她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祈求。
我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宣告事实的语气,轻轻地说。
「妈,从今天起,你们依然是姐弟,这是你们的亲情。」
「但您和我,只剩下法律上必须赡养的关系。」
「这个家,我不要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而是环视了一眼已经瘫软在椅子上的舅舅一家,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祝你们,用餐愉快。」
然后,在他们惊恐、羞愤和绝望的目光中,在身后大姨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亲戚们乱成一团的嘈杂声中,我们头也不回地、并肩走出了包间。
我将那个腐朽、肮脏的世界,永远地关在了身后。
走出包间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压在身上二十八年的枷锁。
空气,从未如此清新。
时间在我和小雅埋头于工作室图纸的沙沙声中流逝,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我用那20万,加上小雅的积蓄,在我们最喜欢的那个街区,成立了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型设计工作室。
我凭借过硬的实力,拉到了之前欣赏我的前老板作为第一个大客户,生意很快走上正轨。
小雅成为了我最得力的合伙人,也是我生活里唯一的、不可或缺的阳光。
听说,舅舅一家因为那顿天价饭背上了巨额债务,而侵占抚恤金的丑事,在大姨的眼泪和亲戚的传播下,传遍了整个老家,让他们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表弟的婚事自然也告吹了,一家人天天在出租屋里为了钱和还不完的债争吵不休。
我妈来找过我几次,哭着求我原谅,我只是让助理给了她一张卡,然后关上了门。
在一个洒满落日余晖的傍晚,我带着小雅来到一片我们常来的海滩。
在金色的沙滩上,我单膝跪地,拿出了用我们赚到的第一笔利润买下的戒指。
「小雅,过去,我没能保护好你。」
「未来,我想用我的一生来补偿。」
「嫁给我,好吗?」
她含着泪,用力地点头,戴上了戒指,笑得比那天傍晚的阳光还要灿烂。
那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真正自由的颜色。
我知道,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