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人生：当父母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凌晨三点零七分，床头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我被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惊醒，像有人在厚重的棉被下翻找着什么。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了，自从玄关墙上那张挂了二十年的全家福不翼而飞，家里就像被按下了某个诡异的开关。

我叫苏晴，在社区医院当护士。父亲苏建国退休前是机械厂的钳工，如今总拄着枣木拐杖在客厅踱步；母亲周秀兰曾是纺织厂的女工，退休后迷上了广场舞，可最近连最爱的《最炫民族风》音乐都不再响起。我们住在老城区的六层步梯房，每级台阶都印着我从小到大的脚印，此刻却像铺着看不见的荆棘。

“咔嗒”，是衣柜抽屉开合的声响。我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借着走廊里声控灯微弱的光晕，看见父母房间的门缝里漏出一道昏黄的光。母亲压低的怒吼穿透门板：“别翻了！小晴明天还要上夜班！”“那些东西再不处理，迟早要出大事！” 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就不该把她从福利院抱回来......”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福利院？抱回来？墙上的老挂钟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吓得我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鞋柜。

柜门被猛地拉开，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睡衣，头发像炸开的蒲公英，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戒备：“小晴？这么晚不睡觉......” “我听见声音......” 我的声音在颤抖。父亲拄着拐杖挪到门口，膝盖因旧伤微微弯曲，他强装镇定地笑道：“你妈找降压药呢，快回屋睡吧。” 可他下垂的眼睑始终不敢和我对视，母亲握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回到房间，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渍发呆。那是去年暴雨时留下的，此刻却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记忆突然闪回上周三，我在整理旧物时，无意中发现母亲的梳妆匣里压着一张泛黄的报纸 ——1995 年 7 月 15 日的社会新闻版，头条标题是 “福利院纵火案致三死，唯一幸存者下落不明”。当时母亲抢过报纸的模样，和今夜如出一辙。 第二天傍晚，我在储物间清理杂物时，发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盒盖上的灰尘被蹭出五道指痕，像是有人慌乱中触碰过。我用螺丝刀撬开生锈的锁扣，里面躺着一叠病历和几张褪色的照片。

病历上的名字刺得我眼睛生疼：周秀兰，诊断结果栏写着 “精神分裂症”，日期是 1995 年 8 月。照片里的母亲穿着病号服，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头，背景墙上的标语写着 “市精神病康复中心”。 “谁让你翻我的东西！” 母亲尖锐的叫声从背后传来。我吓得手一抖，病历散落一地。她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这些都是假的！有人要害我们！

” 我第一次发现，母亲保养得宜的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挣脱，“为什么说我是从福利院抱回来的？” 母亲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她跪在地上疯狂收集散落的病历，头发垂落遮住扭曲的脸：“哈哈哈，抱回来的？你根本就是我们从火海里抢出来的！

” 手机在这时突兀地响起，是舅舅的号码。“小晴，你爸妈最近是不是......” 舅舅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当年那场大火，你妈发病后......” 通话突然中断，再拨过去已是关机状态。我抓起外套冲出门，在小区梧桐树下撞见了神色慌张的父亲。 他看见我手中的病历，脸色瞬间变得比墙上的石灰还白。“小晴，你听爸爸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为什么骗我二十年？” 我的眼泪砸在病历封面上，晕开了 “精神分裂症” 几个字。父亲的拐杖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妈当年为了救你，才......” “住口！” 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手中握着那把切菜用的水果刀。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刀刃泛着森冷的光：“既然瞒不住了，那就都别活了！” 梧桐叶被风卷起，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血腥的气息。我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母，突然意识到，这张消失的全家福背后，藏着的何止是一个谎言，更是一个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燃烧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