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回卖土豆的钱 村民才消了气 后来土豆全烂地里他们崩溃了
发布时间:2025-08-13 06:21 浏览量:4
我老公张诚的大伯,领着一帮村民堵在我家院门口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慢悠悠地给自己冲一杯手冲咖啡。
那是我从上海带回来的最后一点体面。
豆子是耶加雪菲,带着清新的柑橘香。热水绕着圈,缓慢地注入滤纸,咖啡粉鼓起一个漂亮的小山包,香气像雾一样弥漫开来。
真香啊。
这香味,和院子里那股子泥土、汗水、还有若有若无的农药味儿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不协调的和谐。
就像我,林舒,一个在上海写字楼里踩了十年高跟鞋的“白骨精”,如今一头扎进这冀北农村的黄土地里,成了一个所谓的“新农人”。
院子里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像一群被抢了食的鸭子。
“张诚家的!你给俺们出来!”
“就是!凭啥你卖的土豆就贵那么多?你是不是在里头搞鬼了?”
“把钱退回来!俺们不让你卖了!”
我端着那杯精心冲泡的咖啡,慢悠悠地踱到门口,倚着门框,轻轻吹了吹杯沿的热气。
阳光很好,照得院子里那些激动、愤怒、又带着点贪婪的脸,纤毫毕现。
为首的是张诚的大伯,张富贵。
他背着手,挺着个肚子,一副为民请命的村干部派头。可我知道,他连个村民小组长都不是,就是辈分大,嗓门大,爱管闲事。
“大伯,什么事儿啊,这么大火气?”我抿了一口咖啡,舌尖是恰到好处的酸与苦,很提神。
张富贵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
在他的剧本里,我一个城里来的小媳妇,被这阵仗一吓,还不赶紧哭哭啼啼地把张诚叫出来,然后乖乖听他发落?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涨得更红了:“林舒!你少给俺揣着明白装糊涂!俺问你,你凭啥把俺们的土豆卖那么贵?啊?你是不是背着俺们,在中间捞了多少好处?”
“捞好处?”我差点被他这逻辑气笑了。
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今年风调雨顺,村里的土豆大丰收。家家户户的地窖里、院子里,都堆着小山一样的土豆。
丰收本是好事,但对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有时候也是愁事。
贩子来收,价格压得死死的,五毛钱一斤,爱卖不卖。
那几天,整个村子都愁云惨淡。张诚他妈,我婆婆,天天在我耳边唉声叹气,说这一季的辛苦,怕是又要打水漂了。
张诚也是一脸愁容,蹲在院子里抽烟,一根接一根。
我看着他们,心里也堵得慌。
我辞掉上海年薪五十万的工作,跟着张诚回到他老家,不是为了看他家人继续过这种“丰年也愁”的日子的。
我说,我来试试吧。
我在上海做的是市场策划,玩的就是怎么把一样东西卖出好价钱。
我注册了网店,拍了漂亮的照片——不是那种傻乎乎的土豆堆成山的照片,而是把土豆洗干净,放在竹篮里,旁边配上几朵野花,背景是村里那片绿油油的玉米地。
我给它取名叫“会呼吸的黄土地——来自燕山脚下的生态小土豆”。
我还写了文案,讲这里的土壤,这里的阳光,讲村民们怎么用农家肥,怎么一点点把土豆从地里刨出来。
我把目标客户定位在那些注重生活品质的城市中产家庭。
然后,我联系了几个以前合作过的美食博主,给她们寄了样品。
很快,第一篇“爆款”笔记就出来了。
一个博主用我们的土豆做了个迷迭香烤土豆,照片拍得跟米其林餐厅的菜品似的。她说,这土豆口感绵密,有浓郁的“土豆本来的味道”。
一下子,我的网店就火了。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把价格定在三块五一斤,加上包装和运费,五斤一箱,卖三十五块钱包邮。
这个价格,是贩子收购价的七倍。
一开始,村民们是怀疑的。
“网上卖?能行吗?”
“三块五一斤?谁买啊?城里人钱多烧的?”
张富贵当时就在旁边冷嘲热讽:“别是骗子吧?把土豆给她了,钱收不回来,咋办?”
我没理他。
我跟婆婆说,妈,你信我,先把咱家的土豆给我,卖出去了,钱一分不少你的。亏了,算我的。
婆婆半信半疑地同意了。
第一批货,我只收了五六家的土豆,都是跟我们家关系比较近的。
我带着几个年轻媳妇,在家里的院子里,一个个挑土豆,把坏的、小的、长得奇形怪状的都挑出去。然后用稻草垫着,仔仔细细地装箱,打包。
我还特意设计了包装箱,上面印着我画的村子风景简笔画。
那几天,我忙得脚不沾地,连手冲咖啡都顾不上喝了。
快递车开到村口的时候,全村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张富贵抱着胳膊,撇着嘴,说:“瞎折腾。”
一个星期后,第一笔钱到账了。
我取了现金,用红纸包着,一家家送过去。
当婆婆数着手里那沓厚厚的、带着油墨香的钞票时,她的手都在抖。
“这……这么多?”
她家两亩地的土豆,往年卖给贩子,撑死也就三千块钱。
我这一次,就让她进账了五千多,而且,地里还剩下一大半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飞遍了全村。
之前还在观望的、怀疑的、甚至说风凉话的村民,一下子全都涌到了我家门口。
“小舒啊,俺家的土豆也让你卖吧!”
“是啊是啊,你看俺家的土豆,个儿大,品相好!”
张富贵也来了,腆着脸,笑得像朵菊花:“哎呀,我就说嘛,小舒这孩子,有本事!大伯没看错人!”
我看着他那张脸,心里一阵反胃,但还是笑着应付了。
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
我以为,好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我错了。
人性里的那点“恶”,有时候就像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很快又长出来,而且更茂盛。
第二批土豆卖得更火。
我吸取了教训,提前做了预售。链接一挂上去,不到半天,三千箱就秒光了。
这次,几乎全村都参与了。
我按照承诺,把扣除平台费、快递费和百分之五的服务费(我提前说好的,用于包装材料和请人打包的人工费)之后的钱,一分不少地算给大家。
村里一下子就炸了锅。
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几千甚至上万块钱。
这是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很少见到的“快钱”。
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钱来得太快,太容易,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张富贵。
他拿着钱,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小舒,你老实跟大伯说,你这百分之五的服务费,到底都干啥了?我瞅着那纸箱子也不值钱,你请那几个媳妇打包,一天能给几个钱?你是不是挣得比我们还多?”
我当时就愣住了。
我耐着性子解释:“大伯,这服务费,买纸箱、胶带、付人工,都是有成本的。而且,我在上海那些人脉,那些博主,你以为是白白给你推荐的吗?这里面的人情往来,都是钱。我一分钱没多拿,这百分之五,到最后可能还不够。”
张富贵根本不信。
他觉得,我动动嘴皮子,敲敲键盘,就能把钱赚了,凭什么?
他这种想法,很有市场。
很快,村里就开始有了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林舒在上海有公司,她把咱们的土豆,转手卖给她自己的公司,一斤卖十几块呢!”
“可不是嘛!她就是拿咱们当傻子!”
“城里人,心都黑!”
这些话,像针一样,一根根扎在我心上。
我没想到,我一心一意地想帮他们,换来的却是这种猜忌和污蔑。
最让我寒心的是张诚的态度。
我把这些话跟他说,气得直掉眼泪。
他却一个劲儿地劝我:“哎呀,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就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要不,下次你把那服务费给免了?就当……就当是为我,给我在村里挣个面子?”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陌生。
“张诚,你是在开玩笑吗?这是挣面子的事儿吗?这是原则问题!我付出了劳动,提供了价值,我收取合理的报酬,天经地义!凭什么要我白干?”
“可他们是你大伯,是你长辈啊!”他一脸为难。
“长辈就可以不讲道理吗?”我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哎,你怎么就说不通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都是一家人,你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我被他这种和稀泥的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跟这个村子,跟我身边这个男人,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紧接着,就发生了“差评”事件。
一个南方的客户,收到土豆后,发现有两个因为路上颠簸,有点破皮了。她就在网上给了一个中评。
这在网购里,再正常不过了。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客户,道了歉,并且立刻给她退了全款。
客户也很通情达理,说能理解,还表示下次会再来买。
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结果,不知道谁把这事儿截图发到了村里的微信群。
这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张富贵拿着那张截图,就像拿到了尚方宝剑,在群里大声疾呼:
“看看!看看!城里人说咱们的土豆是坏的!这以后谁还敢买?咱们村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她这是要把咱们村的名声搞臭啊!”
“退钱!必须退钱!”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他们把我堵在门口,不是来讲道理的,是来“清算”我的。
我看着院子里那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那点仅存的温情,一点点凉下去,最后变成了坚硬的冰。
“大伯,”我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里面的液体漾起一圈圈涟漪,“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捞了好处?”
我笑了笑,把杯子放到门口的鞋柜上,然后转身回了屋。
再出来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个文件夹。
“这是第二批所有订单的明细,一共3124单。”
我把文件夹拍在张富贵面前的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快递公司的结算单,每一单的运费,精确到分。”
“这是包装厂的发票,箱子、胶带、泡沫垫,单价和总价都在上面。”
“这是请人打包的工资表,谁,干了几天,一天多少钱,都有她们的亲笔签名。”
“还有,这是我给那几个美食博主发的红包记录,加起来一共八千八。”
“所有的成本,加在一起,是四万三千二百块。我收的服务费,一共是四万六千八百块。里外里,我忙活了半个月,担着风险,受着累,最后就挣了这三千六百块钱。”
我盯着张富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大伯,你现在告诉我,我捞了什么好处?”
院子里一片死寂。
阳光火辣辣的,照得人睁不开眼。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惊讶,疑惑,还有点心虚。
张富贵显然没料到我准备得这么充分。
他拿起那些单子,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嘴里嘟囔着:“谁知道你这单子是真是假……”
“真假?”我冷笑一声,“大伯,你要是信不过,可以啊。村东头的老刘家,他儿子是学会计的,你让他来算。或者,咱们干脆去镇上的派出所,让警察同志给咱们评评理,看看我林舒,到底有没有贪你们一分钱!”
提到派出所,张富贵的脸色变了。
农村人,最怕跟“公家”打交道。
他把单子往桌上一摔,梗着脖子说:“就算你没贪钱!那你把俺们村的名声搞坏了,怎么说?人家都在网上骂咱们了!”
“骂?”我反问,“谁骂了?哪个字是骂人的?人家客户只是说土豆有破损,我第一时间就解决了。做生意,有几个差评不是很正常吗?只要处理得好,反而能体现我们的服务态度。这叫危机公关,你懂吗?”
“我懂什么公关!我只知道,俺们的土豆,不能让别人说一个‘不’字!”张富贵胡搅蛮缠。
“行啊。”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一群认知水平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人争论,就像在跟井底的青蛙解释天有多大。
纯属浪费口舌。
“那你们想怎么样?”我问。
“退钱!”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对!退钱!”
“我们不让你卖了!俺们信不过你!”
声音越来越大,群情激愤。
我看到张诚从屋里跑出来,一脸焦急地挡在我面前,对村民们作揖:“大各位大伯大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小舒她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看是黑心!”张富贵一把推开他,“张诚,这事儿你别管!今天,必须让你媳妇把钱退回来!”
张诚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哀求:“小舒,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咱不争了,把钱退给他们吧,啊?”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在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
不是失望,是绝望。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拨开他,走到众人面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好。”
我说。
“我退钱。”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张富贵。
他可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跟我“战斗”,结果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转身,又回了屋。
这次,我拿出来的是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我把它放在石桌上,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一书包的现金。
这是我准备给村民们结算第三批预售款的钱。
我把书包倒过来,一捆捆的钞票,像砖头一样,哗啦啦地堆在了桌子上。
红色的,晃得人眼晕。
“这是第三批预售的货款,一共二十七万。我已经把快递费和平台费都结清了,剩下这些,是纯利润。”
我看着他们,眼神扫过每一张贪婪而又震惊的脸。
“你们不是不信我吗?不是怕我贪你们的钱吗?”
“行。”
“今天,我就把这钱,原封不动地退给你们。”
“你们自己去联系买家,自己去卖。卖多卖少,是你们的本事。烂在地里,也跟我林舒没有半毛钱关系。”
“从此以后,你们的土豆是金豆子还是土疙瘩,都别再来找我。”
说完,我把那个空了的双肩包甩到肩上,转身,回屋。
“砰”的一声,我关上了大门。
把所有的吵嚷、震惊、和窃窃私语,都关在了门外。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下来,坐在冰凉的地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
就是觉得,累。
心累。
我掏出手机,打开了购票软件。
买了一张第二天一早,从我们县城回上海的高铁票。
这个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那天下午,张诚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我放在客厅里的行李箱。
他脸色一白,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小舒,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没说话。
“你不能走!”他急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咱妈怎么办?”
“你怎么办?”我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你不是最会‘退一步海阔天空’吗?你不是最懂‘忍一时风平浪静’吗?现在,我退了,我忍了,我把烂摊子都留给你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得满头大汗,“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大伯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土老帽,你别跟他们计较。”
“我没有跟他们计较。”我说,“我计较的是你,张诚。”
“在你心里,你的面子,比我的委屈重要。亲戚的无理取闹,比我的原则重要。所谓的‘和气’,比是非对错都重要。”
“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我不是嫁给了你,我是嫁给了你们整个村子。我要对你负责,对你妈负责,还要对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负责。我活得像个‘受气包’,还得被你劝着要‘大度’。”
“张诚,我累了。真的。”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张诚慌了。
他抱住我,声音都带了哭腔:“小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我都站你这边。”
我摇了摇头。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的。
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叫和风声,我想起了在上海的日子。
是,上海的房租很贵,工作压力很大,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但至少,在那里,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的努力,我的价值,会被人看见,被人尊重。
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需要为了所谓的“人情”去委屈自己。
我以为,我回到农村,是选择了一种更轻松、更本真的生活。
现在我才发现,这里的人际关系,比上海写字楼里的PPT和KPI,复杂一百倍。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了。
张诚堵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小舒,别走。”
我没理他,拉着行李箱绕过他。
婆婆也起来了,站在院子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
我走到院门口,拉开大门。
张富贵正蹲在我家门口抽烟,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你这是要去哪?”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拉着箱子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张诚的喊声:“小舒!林舒!”
我没有回头。
初秋的清晨,空气微凉。
村里的小路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我拉着行李箱,轮子在水泥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知道,我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好。
我在县城找了个酒店住下。
高铁票是下午的,我还有半天的时间。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
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清晰、眼神锐利的女人,我才感觉,那个在上海拼杀了十年的林舒,好像又回来了。
中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村东头老刘家的儿子,那个学会计的大学生,刘明。
“嫂子,”他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我……我看了你留下的那些单子。”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我替我爸,替村里人,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们……我们错怪你了。”
“你算得很清楚,一分钱都没多拿。那百分之五的服务费,扣掉所有成本,真的就只剩下三千多块钱。你忙前忙后,就挣个辛苦钱,我们还……还那么对你。”
“嫂子,你别生气了。大伯他就是老糊涂了。你回来吧,大家还都等着你带我们卖土豆呢。”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不用了。”我说,“钱我已经退给你们了。你们的土豆,你们自己处理吧。”
“可是……可是我们不会啊!”刘明急了,“大伯他联系了之前那个贩子,那贩子说,现在土豆太多了,价格只能给到四毛。这……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们的事。”
“嫂子!”
“刘明,”我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吗?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我的一片真心,被你们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我把你们当亲人,想拉你们一把。你们呢?把我当贼防着,当傻子耍。”
“人心,不是这么伤的。”
说完,我挂了电话。
下午,我坐上了回上海的高铁。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我心里一片平静。
再见了,张诚。
再见了,那个我曾经试图融入却最终被排斥的村庄。
回到上海,我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工作。
还是一家市场策划公司,职位和薪水都比之前更高。
我又做回了那个踩着高跟鞋,穿梭在陆家嘴高楼大厦里的林舒。
每天开会,写方案,见客户,忙得像个陀螺。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看着窗外璀璨的霓虹,也会有片刻的恍惚。
我会想起那个冀北的小村庄,想起院子里那股泥土的芬芳,想起婆婆做的手擀面。
也会想起张诚。
他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发过无数条微信。
一开始是道歉,忏悔。
后来是哀求,说他不能没有我。
再后来,是抱怨,说我不念旧情,太狠心。
我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直到有一天,他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家院子里那些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土豆。
因为那几天突然下了几场大雨,紧接着又是高温暴晒。
土豆都生了芽,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他发来一段语音,声音里带着哭腔:“小舒,你看看,都烂了,全烂了。你快回来吧,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出一丝快意。
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回了他四个字:
“自作自受。”
然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她说,村里百分之八十的土豆,都烂在了地里和窖里。
张富贵联系的那个贩子,看天气不好,干脆就不来了。
村民们守着一堆堆发芽腐烂的土豆,欲哭无泪。
之前分到钱的那些人家还好,只是心疼后续的损失。
而那些把钱退回来,指望着张富贵能带他们卖个好价钱的人家,则是血本无归。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分钱没捞着,还赔上了种子和肥料钱。
“富贵他……他现在在村里都抬不起头了。”婆婆说,“好几家人家,天天堵在他家门口骂他。他老婆都气得回娘家了。”
“还有张诚……小舒啊,妈求你了,你回来看看他吧。他……他现在天天喝酒,人都瘦脱相了。”
我沉默了很久。
“妈,”我说,“你知道吗?在我走的那天早上,我看到张富贵蹲在我家门口。他看到我拉着箱子,第一反应不是拦我,不是道歉,而是问我‘你要去哪’。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一种‘你走了我们怎么办’的自私。”
“还有张诚,他从头到尾,都只觉得我是‘受了委屈’,应该‘大度’一点。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我,尊重过我。”
“这个家里,这个村子,从来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人来看待。他们只把我当成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工具。”
“工具坏了,他们会着急。但他们不会心疼工具本身。”
“妈,我不是工具。我是林舒。”
婆婆在电话那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她懂了。
她是一个善良的、传统的女人。她疼儿子,也心疼我这个儿媳妇。
但在那种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和男权思想面前,她的善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妈,你照顾好自己。”我说,“我会按时给你打生活费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终于,彻底地,跟过去告别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应该结束了。
坏人得到了教训,主角开启了新生活。
很“爽文”,很“解气”。
但生活,从来都不是爽文。
一年后,我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去冀北出差。
鬼使神差地,我让司机在离那个村子不远的高速路口,把我放了下来。
我想回去看看。
不是为了见谁,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
就是想给自己的那段过去,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我打了一辆车,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
只是,好像比我离开时,更萧条了一些。
路过村口那片地,我看到地里种的不再是土豆,而是玉米。稀稀拉拉的,长得并不好。
村里很安静,路上几乎看不到人。
我走到那栋我曾经称之为“家”的院子门口。
大门紧锁着,上面挂了一把已经生锈的锁。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有一人高。
透过铁门的缝隙,我能看到屋檐下的蜘蛛网,和台阶上厚厚的灰尘。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我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小舒?”
我回头,看到了刘明。
他比一年前黑了,也瘦了,但眼神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嫂子,你回来了。”他笑了笑,有点腼腆。
“路过,顺便看看。”我说。
我们俩站在路边,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都走了。”刘明说。
“嗯。”
“你走之后没多久,张诚哥就出去打工了。后来,婶儿也跟着他去了南方。”
“大伯他……去年冬天,喝多了酒,骑摩托车摔到沟里,腿摔断了。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不怎么出门了。”
“村里好多年轻人,也都出去了。现在留下来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嫂子,我们都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你那次,是真心想帮我们。是我们……是我们自己,把财路给堵死了。”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是真的过去了。
那些曾经让我愤怒、让我心寒的人和事,现在想起来,已经激不起我心里任何波澜了。
就像看一场别人的电影。
“你呢?还在家?”我问他。
“嗯。”他点点头,“我大学学的电子商务。你那次的事,对我触动很大。我觉得,咱们农村,不缺好东西,缺的是把好东西卖出去的脑子和路子。”
“我去年,也开了个网店。不卖土豆了,我卖我们这儿的杂粮和山货。一开始也不好做,亏了小半年。不过现在,慢慢好起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APP给我看。
那是一个装修得很清新的网店,上面有小米、绿豆、核桃、板栗,图片拍得很有质感。
“嫂子,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包装。我还注册了我们村的品牌,叫‘燕山脚下’。这个名字,还是跟你学的。”
我看着他,由衷地笑了。
“挺好的。”我说。
“嫂子,中午别走了,去我家吃饭吧。我让我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酸菜白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刘明家,还是老样子,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
他妈妈看到我,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饭桌上,刘明跟我讲了很多村里后来的事。
他说,土豆烂在地里之后,村里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家互相埋怨,互相指责。
张富贵成了众矢之的,彻底没了威信。
后来,镇上的干部下来调解,批评了村民们的短视和狭隘。
也是从那以后,大家才开始真正反思。
“其实,也不能全怪大伯他们。”刘明说,“他们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突然看到那么多钱,就容易犯糊涂。他们不懂什么叫品牌,什么叫服务,什么叫长远规划。他们只看得到眼前那点利益。”
“你那次,就像是往一潭死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虽然当时把水搅浑了,但也让大家看到了,水面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吃完饭,我执意要走。
刘明送我到村口。
“嫂子,”他突然说,“张诚哥他……其实一直都惦记着你。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脚步顿了一下。
“我知道。”我说。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个男人,他爱我。
只是,他的爱,太懦弱,太沉重。
被亲情、被乡情、被那些他挣脱不开的枷锁,捆绑着。
而我,要的是并肩而立的战友,不是一个需要我弯腰去迁就的孩子。
“替我跟他说声,祝他好吧。”
说完,我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离开了。
车子开上高速,我回头望去。
那个小小的村庄,在夕阳下,像一个沉默的剪影。
那里,有我逝去的爱情,有我破碎的理想,也有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成长。
我不再恨了。
也不再怨了。
我只是,把它轻轻地放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然后,转身,继续大步地,走向我自己的未来。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新公司老板发来的微信。
“林舒,下个季度的市场方案,明天早上开会要用。有信心吗?”
我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没问题,老板。交给我。”
生活,终究要向前看。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