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凌晨三点的敲门声》原创首发

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白，像你走那天落在窗台上的雪。我数着墙上的挂钟，秒针咔嗒咔嗒地敲，敲得人心慌一一这是你离开后的第七年零三个月，我又在凌晨三点醒了。

枕头湿了大半，梦里你站在玄关换鞋，说“我回来了”，声音还是带着烟草和晚风的味道。我扑过去想抱你，却扑了个空，指尖穿过你肩膀的瞬间，就醒了。

窗外的树影晃了晃，像有人走过。我猛地坐起来，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会不会是你？会不会你其实没走，只是贪玩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终于想起回家了？

我赤着脚跑过去，冰凉的地板刺得脚心发麻，可我顾不上。手刚碰到门把，又突然停住一一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风吹动了什么，或是哪家晚归的邻居呢？

指尖在黄铜门把上蹭了蹭，那点冰凉让我想起你总爱把我手揣进你口袋里。“别冻着”，你总这么说。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开了锁。

风灌进来，带着凌晨的寒气，卷走了屋里最后一点梦的余温。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黑黢黢的，只有楼梯转角的窗透进点星子的光。

什么都没有。

我扶着门框站了很久，直到膝盖开始发僵。楼下的野猫叫了一声，凄厉得像哭。我慢慢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其实我知道的。

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换那双灰色的棉拖鞋，知道鞋柜上那只你总爱磕烟灰的玻璃杯，再也等不到主人了。可我还是每天都擦它，擦得亮亮的，像你在时那样。

那天在河边看到那个像你的背影，我跑得上气不接，嗓子里又腥又甜。那人回头的瞬间，我看清了他下巴上的痣长错了位置，不是你那颗在左边唇角、笑起来会跟着动的痣。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突然就蹲在柳树下哭了。路过的人都看我，可我管不住眼泪，它们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草叶上，和露水混在一起。

你看，我还是这么没出息。

夜里晾衣服时，总会习惯性地多夹一个衣架。晾到你的那件蓝格子衬衫时，手指会在领口多停留一会儿一一那里还留着你惯用的须后水味道，淡淡的，像那年夏天你骑车载我穿过槐树林，风里飘着的香。

上个月整理衣柜，翻出你藏在毛衣夹层里的纸条，是你写的“老婆生日快乐”，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我把纸条贴在胸口，像小时候攥着最宝贝的糖纸，眼泪把纸洇得更皱了。

挂钟敲了四下，天快亮了。我慢慢站起来，关上门，把那片月光关在外面。转身时，脚踢到了什么一一是你临走前放在门口的棉鞋，我一直没舍得收起来。鞋里塞着的鞋垫，还是我用红线绣的鸳鸯，现在褪得只剩淡淡的红痕。

我弯腰把鞋摆好，鞋跟对齐，像你每次出门前那样。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天亮。

等第一缕阳光爬进窗台，等楼下早点摊的油烟味飘上来，等新的一天开始一一就像过去两千多个日子一样，假装你只是去买早点了，过会儿就会拎着油条豆浆回来，笑着骂我“懒虫，又赖床”。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赖床了。

我会坐在餐桌旁，把你的位置也摆上碗筷，等着。

万一呢？

万一你真的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