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北

发布时间:2025-07-09 05:35  浏览量:1

1、C01 ...

2018年,海城一中。

春寒料峭,薄薄的日光透过树叶洒进七班教室,在课桌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陈橘躲过晒人的光,把看不懂的地方折了个角,合上练习册。

上周摸底测试的数学卷子新鲜出炉,课代表廖雪在教室里分发卷子,鲜红的分数多半低得可怜,学生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不是吧。”

同桌黄令仪看着试卷上红彤彤的36分,当下就垮了脸,绝望地抱怨。

“这也太难了,我做的时候还觉得能及格呢,爱霞真残忍,刚开学就上这么大强度,太可怕了。”

没人接话,黄令仪按着卷子,探头:“陈橘,你多少分?”

没得到回答就被后门的声音打断。

“出事了!”

贺凯旋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陈橘回头,见到人的时候他已经在扶着门框大喘气了。

“是出事了,”廖雪正好发到他卷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贺凯旋,“你数学只考了九分。”

“洒洒水啦。”贺凯旋刻意模仿的腔调有些怪,不在意地摆手,好不容易把气捋顺。

“江朝北在篮球场把人给打了,地中海巡逻的时候逮个正着,现在挨训呢。”

地中海是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叫王海龙,人到中年头顶羞涩,得了个这么外号。

黄令仪大惊失色,腾得一下站起来。

“江朝北打谁了?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他脸没受伤吧?”

“停停停,”贺凯旋动了动嘴,看了眼黄令仪旁边的陈橘又忍住了,“你这机关枪一样,都把我问懵了,就在篮球场呢,你好奇自己去看。”

活动时间还有十分钟结束,黄令仪拉着陈橘到了楼梯口,往下能看见教学楼后面的篮球场,不少学生活动时间在这儿打球。

现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江朝北站在人群中间,身形挺拔,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蓝白配色的校服上有几道黑印子。

旁边脸上挂彩的应该是受害者,个子挺高,现在一脸委屈,教导主任王海龙站在江朝北对面,双手插在腰上,唾沫星子四溅,滔滔不绝。

“江朝北够厉害啊,”黄令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乐了,“那不是六班的体育生嘛,叫张子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话音刚落,江朝北抬头看了她们这个方向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逆光,看不太请他神情,但江朝北抬头时候脖颈有一道红线似的划伤,陈橘的眉头蹙起来。

黄令仪没注意到这种细节,但想起来他们是青梅竹马,安慰陈橘。

“放心吧,爱霞肯定马上来救她的心肝宝贝。”

郑爱霞是他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他们这届入学的时候教育局严抓区别分班,学生完全是打乱摇号分的,但七班纪律脏乱差,成绩倒数,让郑爱霞常年在会上挨批评,也就一个江朝北能拿得出手了。

考试次次前五名,数学竞赛也有奖,上学期数学组的老师负责出期末卷子,出到压轴题的时候犯了懒,在参考书上随便找了道题修改数据,答案倒也能算出来,但仔细推演,没有满足题干的隐含条件,理论上是不存在的。

全校只有江朝北发现,一战成名,从此郑爱霞见着江朝北比亲儿子都亲。

“喏,”黄令仪指着从篮球场人群外围往里挤的郑爱霞,“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了。”

郑爱霞年近四十,个子不高,但极干练,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现在一脸严肃,站在教导主任旁边。

她接到通知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朝北平时虽说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打人还是第一次。

只是监控里看的清清楚楚,张子博打完球和同班同学说笑,江朝北和贺凯旋也在旁边休息,过了几分钟江朝北起身,一点征兆没有,拳头直冲张子博而去。

铁证如山,做错事没有包庇的道理,郑爱霞也觉得莫名其妙,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人领回班里。

“江朝北,赶紧和同学道歉。”

王海龙也训累了,试图结束这场闹剧,把张子博拽到江朝北旁边,附和:“道歉。”

连声的催促下江朝北终于有了动静,他侧身,扬着下巴睨了眼张子博。

“管好你的嘴,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对视的瞬间,张子博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身体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不像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

“郑老师,这就是你们班的学生!”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王海龙,气得他的啤酒肚直晃:“殴打同学,拒不认错,现在竟然还敢威胁同学!江朝北,你看看你自己有个学生样子吗?啊?”

这是对他教书育人水平的极大否定,王海龙痛心疾首。

“你不要以为你学习好就了不起,我告诉你,在我这里一视同仁,没这回事!”

还没等他平复好心情,预备铃声就响了,王海龙看了眼腕表,只得压下怒气。

“行了,先到这,不要影响正常的教学,郑老师,你完了必须和他的家长联系,好好沟通。”

郑爱霞点头说好。

“下周一写好三千字的检讨交给我,”王海龙气鼓鼓地走之前还在和郑爱霞抱怨,“现在的孩子不管教真是反了天了。”

他抬头,叉着腰看站在周边看热闹的学生。

“看什么,没听到预备铃?再看给我下来看,到我办公室看,让你们看个够!”

学生们哪敢触他霉头,听到这话猛然散开,各回各班去了。

黄令仪和陈橘刚回班里,正式铃声就响起来,这节是郑爱霞的数学课,一向准时的她迟了五分钟才踩着高跟鞋到了教室,后面没见到江朝北的影子,应该是在办公室罚站。

“这节课我们讲卷子,这份题大家做得不好,我数了下,百分之八十的同学不及格,”郑爱霞没提江朝北的事,直奔主题,“选择题前七道是基础题不讲,下去自己讨论解决。”

“看第八道,在正三棱柱中求两成比例动点的最小值,这道题最好就是建立直角坐标系,数形结合,利用函数单调性求解,除了复杂一点没有任何难度。”

“我多余说一嘴。”郑爱霞抿唇,看着底下或懒散或瞌睡的学生,还是没忍住。

“寒假也放完了,心也该收收了,你们现在高二,下半年就高三了,如果还是这种混日子的态度,更甚至还要打架的话,怎么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底下雅雀无声,黄令仪用气声和陈橘抱怨:“这是杀鸡给猴看啊,江朝北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

“好了,”郑爱霞叹口气,继续讲卷子,“第二道大题,这个对你们来说超纲了,要利用微积分思想,我还没来得及补充。”

“不过咱们班也有人做出来了……”郑爱霞想起什么,不继续说了。

“老师,”贺凯旋转头,看了眼江朝北卷子,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很没眼色地举手,语气欠的像自己做对了,“郑老师,江朝北做出来了。”

何止做出来了,人均三四十分的卷子,江朝北考了满分,贺凯旋没记错的话他哥们写完卷子还有不少时间,在草稿纸上默写了道物理力学题自己研究。

郑爱霞刚打电话通知了江朝北家长,现在暂时不想听这个名字,冷哼了声,没理贺凯旋。

“对了,我记得陈橘也做出来了是不是?”

班里人的目光突然都聚焦在陈橘身上,她不太习惯,拘谨地点点头。

“咱们班应该就是两个同学做出来了,”郑爱霞放下卷子,脸上表情和缓了一些,把粉笔捏在手里,“好了,把笔记本拿出来,我带着大家推导一下。”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郑爱霞还没差一点没讲完,不过教室前门出现了她约好的人。

驼色的羊毛外套,珍珠项链,牛皮小高跟落在地面有噔噔的响声,孙敏倒是不着急,妆容精致的脸挂着笑,点头和郑爱霞示意。

“不着急,郑老师您先忙。”

“没什么,”郑爱霞让廖雪把她的教案收拾好,“江朝北妈妈是吧,我们去办公室谈。”

一节数学课上完班里同学颓得像被吸干了精气,郑爱霞离开以后黄令仪才缓过来一点,有空和陈橘说悄悄话,感慨。

“那是江朝北妈妈啊,真有气质,和大明星似的。”

“他妈妈很温柔。”

陈橘接了句话,拧开水杯喝水。

黄令仪伸长脖子,终于趁这个机会看到了陈橘的数学成绩,整整八十分!比班里绝大部分人都考得好。

黄令仪好奇地打探:“陈橘,你用的什么辅导书啊?”

她记得陈橘刚入学时候数学还是吊车尾,但上学期开始就和开窍了一样,成绩突飞猛进,肯定是偷偷做王后雄和五三了。

“我有本《小题狂练》。”

“你骗人!”黄令仪气鼓鼓地戳穿她,“我也买这本了,上面根本没有微积分的题。”

“没骗你,”陈橘摇头,解释,“是江朝北教我的。”

这就是门口书店没有的货了,黄令仪只能光看着眼酸,唉声叹气:

“天道不公,我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好颜正,还耐心帮我补习的竹马。”

至于她的那些发小,黄令仪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普通的幼儿园同学罢了!

她们说话的几分钟窗外不少学生路过,黄令仪托着下巴观察了半天,郑重开口。

“陈橘,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路过咱们班的人变多了。”

“还好,”她话题换得太快,陈橘都有点跟不上,“可能来接水的吧。”

七班在二楼,紧挨着楼梯口和水房,平时教室外面就人来人往的。

“不不不,”黄令仪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你没发现她们都往江朝北的座位上看吗?都是喜欢他的女生,专门来看他的。”

“你呢,”陈橘把水杯放好,看了眼黄令仪,轻声问,“你喜欢他吗?”

黄令仪也很关注江朝北,但有时候又不一样,陈橘说不上来。

“喜欢这种人太辛苦了,我才不要,”黄令仪摇头,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注意才开口,“不过我买股他了。”

陈橘更疑惑了:“买股?”

黄令仪沉迷追星,在长期研究内娱和江朝北的客观条件以后坚信他是当男明星的好苗子,将来一定会被星探发掘进入名利场,接着开始和科班演员比学历,和同等学历素人比颜值,立于怎么比都赢麻了的不败之地。

到时候她准备凭借着一手资料当大粉,先开共享计划,再当营销号引战,赚个盆满钵满。

她说完就后悔了,紧急补救:“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告诉你的,不准泄露我的商业机密。”

陈橘笑着说好。

“拉钩。”

陈橘伸出小拇指和她勾了勾,书包侧面放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消息进来。

她低头,点了下,短信的内容就出现在屏幕上。

【先回家了,记得拿卷子,给你讲题。】

2、C02 ...

好不容易挨过最后一节物理课,放学以后陈橘先回的自己家。

进门以后厨房里有动静,陈橘叫了声妈,王秋萍估计没听到,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餐桌上的冷水壶空了,陈橘走向饮水机的时候看到地上放着一箱牛奶,纸箱上画着香蕉图案,她最喜欢的口味。

陈橘变了主意,从抽屉里拿了剪刀,蹲下,准备划开牛奶箱。

“诶诶诶,”王秋萍从厨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看以后先制止,“陈橘,别拆开,那是给你哥买的,拆开不好拿。”

哥哥陈意扬比陈橘大三岁,就在家附近的海城大学念书,陈建生有时候会去给他送东西。

陈橘拿剪刀的手停了下,站起来,抿唇:“可是我也想喝。”

“你喝这个,”王秋萍在餐桌上翻找,随手递给她一袋牛奶,“都一样的。”

陈橘没接,摇头:“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王秋萍皱眉,不再和她掰扯牛奶的事,“我放桌上了,你想喝自己拿。”

“对了,我看家长群里说摸底测试成绩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八十分,”陈橘顿了顿,补充,“这次题难,老师说……”

话没说完就被王秋萍打断。

“你哥以前都不用问,不是满分就是九十九,你要有他一半也不用我和你爸操心了。”

王秋萍抱怨到一半,自己先打住了,“也是,我哪有那么好命,有个好儿子就不错了。”

陈橘静静地听完这些,把剪刀放到旁边的餐桌上。

餐桌挨着的墙壁上没有挂装饰画,而是贴着陈意扬从小到大的奖状,王秋萍选择用儿子的荣誉装点自己的家。

陈橘以前还会发脾气,和王秋萍反抗,但现在不会了,她伸手拽了拽肩上书包的带子,走到门口,扶着柜子换鞋。

“这孩子,越长大越不听话。”

王秋萍抱怨了两句,看她动作,追问:“一会儿吃饭了,干什么去?”

陈橘手背在脸上抹了下,打开门。

“给江朝北送卷子。”

……

风还带寒意,陈橘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过深蓝色写着花坞巷的路牌。

花坞巷小区是建筑院给员工及其家属提供的福利性住房,街坊邻居大多知根知底,江朝北和陈橘同一年出生,同一年学会走路,就这样当了十七年的青梅竹马。

从陈橘家走到巷尾的江朝北家不过三分钟的路程,陈橘深呼了口气调整心情,抬手,准备敲门。

手还没落下,暗红色的防盗门先从里面打开。

江朝北刚洗完澡,额前的头发还有点湿,校服也换下了,简单的卫衣黑裤,露出领口的脖颈处肤色冷白。

不怪黄令仪买股他能当明星,江朝北的眉眼更像孙敏,鼻梁挺拔,轮廓清晰,精致而不失少年气的俊朗,他确实是陈橘见过最好看的人。

陈橘回过神,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敲门:“你要出去?”

江朝北摇头,自然而然地接过陈橘的书包,侧身让开空间。

“刚从窗户里看见你了。”

陈橘点点头,进门后先换拖鞋,他们两个没事就凑在一起,家里都有彼此的拖鞋。

“叔叔阿姨不在吗?”

江朝北伸手关上鞋柜门,回答:“单位。”

孙敏是请假出来的,还得回去处理事情。

陈橘跟着他进房间,把卷子拿出来放在书桌上:“郑老师没说你什么吧?”

江朝北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挑眉:“没。”

孙女士在建筑院的宣传部门工作,语言的艺术修炼得炉火纯青,见了气势汹汹的张子博母亲先赔礼道歉,再哭诉家长的不容易,又问对方美甲在哪里做的。

他和张子博打架说成是小孩子感情好难免磕碰,再说自家孩子也不是没受伤,美容卡一塞,熨贴话没几句就把张子博妈妈哄得找不着北,还要转过去骂一脸不忿的自家儿子。

江朝北怀疑离开得再晚点两人都要当场义结金兰了。

他收起思绪,掌心抚平数学卷子褶皱,也抚过陈橘的名字。

郑爱霞毕业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师范名校,教学水平没得说,只是之前一直带实验班,讲题有三不讲,基础的不讲、教过的不讲、简单变形题不讲。

郑爱霞觉得这样效率高,同样的时间能讲更多题,但节奏太快,对非实验班的、基础一般的普通学生来说就没那么友好了。

江朝北的卷子陈橘也帮他带回来了,他随手折了下扔到旁边,拽了张草稿纸,研究陈橘的错题。

“这类题上周讲过的,记不记得?”

江朝北的笔在试卷上点了下,“《小题狂练》的左上角那块,好像是15题。”

“等边三角形里有动点那道?”陈橘也想起来了,有点丧气,“做题的时候总是想不到。”

“那我多讲几遍,”江朝北笑了下,声线偏低,不紧不慢开口,“先用余弦定理……”

他讲完也没停,在草稿纸上出了几道相同题型,换了换条件,递给陈橘。

陈橘磕磕绊绊做完,看着江朝北在上面打完对勾才松口气,把草稿纸夹在书里,趴在桌上。

学习的话题暂告一段落,江朝北的指节在桌面敲了几下,问。

“和你妈吵架了?”

陈橘直起身子,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很明显吗?”

“还行,”江朝北接话,“就是觉得你不怎么高兴。”

“没什么,”王秋萍偏心陈意扬不是一两天了,陈橘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出来的时候因为我哥吵了几句。”

“你呢?”

陈橘往江朝北的方向凑了凑,看清楚他脖颈的伤痕,足足一寸长,看着应该是抹过碘伏了,但还是疑惑。

“怎么划到这儿了?”

谈到这个江朝北也有点烦躁,伸手胡乱揉了揉头发:“他指甲划的。”

神经病,正常男的谁会把小拇指指甲留那么长。

陈橘点头,犹豫了半晌,问:“你为什么打他?”

江朝北神情冷了一瞬,言简意赅:“看他不爽。”

“你不是这种人,”陈橘反驳他,“肯定是因为别的。”

江朝北摇头,意思是不想说。

陈橘没继续追问,注意力回到书桌上,把自己的东西收进书包。

江朝北起身,离开书桌,靠着沙发边缘坐在地毯上,从旁边抽屉里翻出来MP3,提议。

“要听歌吗?”

陈橘眼睛亮了下,点头:“要。”

她手机还是陈意扬高考后淘换下来的旧手机,充满电的状况下都会随时关机,平时动不动卡得要死,也就能发发短信。

王秋萍觉得这样挺好,能把更多心思放到学习上,也就没给她换。

陈橘紧挨着他坐下:“有没有下《追光者》?”

去年上了部青春剧,陈橘暑假时候无聊用江朝北平板看完了,只对里面的插曲有兴趣。

“有,”江朝北把右边耳机递给她,按了播放键,“你说的其他的也下了。”

“谢谢,你真好。”

陈橘的感谢真心实意,因为江朝北是有手机的,用MP3听歌完全是为了迁就她。

坐下以后两人肩头差一截,耳机线找不到平衡,在他们之间拉扯,陈橘把耳机塞进耳朵,拿手比划了下。

“江朝北,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每天见面反而察觉不出变化,江朝北嗯了声。

“前几天量的时候是186。”

“你小时候比我还矮一点呢,”陈橘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初二以后就没长高过了。”

倒是小时候瘦弱的江朝北越长越高。

这个话题没能持续下去,陈橘不自觉舔了下唇,江朝北以为她渴了,手绕过她肩背,从柜子上拿过香蕉牛奶,插好吸管以后递给她。

两个孩子关系好,孙敏去超市采购会特意买几盒,放在江朝北房间。

“对了,”陈橘道谢以后接过,喝了几口,想起来什么,“周思宇约我们周末去图书馆。”

周思宇也住在花坞巷,以前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只不过高二分班时候,周思宇选了文科,形影不离的只剩下陈橘和江朝北。

江朝北挑眉,划开手机屏幕,去找他们三个的小群:“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中午他私聊我。”

江朝北嗯了声,过了两秒又追问。

“你和他经常聊天?”

“还行,”陈橘摇头,“偶尔聊几句,现在没什么共同话题,聊多了也尴尬。”

周思宇总是吐槽他的新班主任和难搞的地理题,陈橘不是健谈的人,又不常见面,总之是不如以前那么亲近了。

“确实,”江朝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附和,“以后别聊了。”

喝完牛奶以后陈橘就专心听歌了,有时候小声跟着哼唱,江朝北半阖着眼,跟着她打拍子。

耳机里放到英文歌,陈橘的声音越来越低,下一秒,江朝北感觉肩膀沉了下,他指尖无意识的动作顿住,缓了两秒以后轻声叫她名字。

“陈橘。”

没得到回答,房间里无比安静,只有耳机里慵懒惬意的贝斯旋律,恍惚间像听到海浪拍向礁石的声音,江朝北按下MP3的暂停键,低头看熟睡的陈橘。

金乌西沉,橘调的霞光穿过玻璃落在她的脸颊,白皙莹润,睫毛在眼下落留下鸦青色的阴影,江朝北怔了几秒,视线最后落在陈橘的左脸。

陈橘笑起来时候左边脸上会有个很浅的梨涡,不仔细看发现不了。起码,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看着。

良久,江朝北伸出手指,在陈橘的左脸梨涡的地方轻轻戳了戳。

3、C03 ...

次日,陈橘到学校的时候黄令仪的座位边已经围了一圈女生,连平日里最刻板认真的廖雪嘴边都带着笑意。

“陈橘,”黄令仪从喧闹里抬头,朝她身后望了望,“江朝北没跟你一起来?”

“贺凯旋找他有事。”陈橘在位置上坐下。

“正好,”黄令仪掏出来手机,神神秘秘地递给陈橘,“给你看个东西。”

是张照片,准确的说,是张男孩子的照片。

天色暗而朦胧,他高而挺拔的身形倚在墙边,眉眼清晰,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有猩红缀在他指间,姿态颓废又娴熟。

烟雾徐徐,衬得他有种漫不经心的痞。

陈橘在脑海里搜索一圈,发现毫无印象,询问:“是你新追的男明星吗?”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帅?”

黄令仪激动地寻求认同,又把手机翻过来,放大仔细欣赏,“不是明星,是六班新来的转学生,叫林嘉南。”

“他好像前天才转来。”廖雪推了推眼镜,补充在办公室听到的信息。

“真帅啊,怎么就转到六班了。”

钱圆圆对这种类型没有抵抗力,惋惜地叹口气,“要是转到七班的话咱们班就有两个帅哥了,想想就养眼。”

另一个说的自然是江朝北,黄令仪长期混迹内娱,早已出淤泥而全染,见到两个不同类型帅哥的第一反应绝不是欣赏而是拉踩。

“你们觉得,”黄令仪激动地搓搓手,开始点炮,“他和江朝北谁更帅?”

“都帅,”钱圆圆试图端水,“他俩不是一个类型的,江朝北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感,但林嘉南像坏男孩,会勾引我早恋那种。”

“少装。”

黄令仪敏锐地听出来话外音,追问:“所以你想和林嘉南早恋喽?”

钱圆圆反驳的话哽在嘴边,脸红得不说话了。

黄令仪问廖雪:“课代表,你呢?”

廖雪思索了几秒,理性分析。

“一定要选的话我选江朝北,这照片氛围感太强了,离得又远,说不定转学生是照骗,只有这个角度好看。”

江朝北的帅可是实打实的。

“有道理,”钱圆圆本来在纠结,听到这话以后恍然大悟,对着廖雪竖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全面。”

“这还不简单,”黄令仪向来行动力强,当即就做好决定,“走,现在就去六班看看。”

钱圆圆有些犹豫:“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黄令仪拉着她的手,“一起去,他又不知道我们是去看他的。”

是照骗还是天生神颜一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被她说的心动,起身就要往外走。

陈橘刚刚看完照片就没参与讨论了,现在低头在看书,神情专注。

钱圆圆的步伐停了下,提议:“陈橘,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陈橘摇头,又指了指卷子,“我英语阅读没做完。”

黄令仪眨眨眼,才意识到刚刚竟然没问江朝北的小青梅,俯身,凑到陈橘面前。

“陈橘,你觉得江朝北和林嘉南谁更帅?”

……

下午有连续两节英语课,接着是时间稍长的课间活动,教室里很快没什么人了,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同学在聊天。

陈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皱着眉头对付练习册上的力学题,演算了两三张草稿纸还没理清楚思路,反而算出来一个荒谬的数字。

陈橘拿着练习册起身,准备去办公室问问老师。

她低着头,刚出门就差点撞到人,陈橘闪开后抬眸:“不好意思。”

撞到她的人很高,脸颊高高肿起,右边眼睛紫青一片,显得有些滑稽。

陈橘认出来了,是六班的张子博,在篮球场和江朝北打架的那个体育生。

张子博看到是她也愣了一下。

张子博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凯旋抱着篮球上楼,正好看到这一幕。

“嘿,你小子还敢往上凑,”贺凯旋提高声音,挥了挥拳头,“我哥们没把你打服是不是?”

这句话触动了张子博内心不愿意回想的部分,他有些控制不住表情,扭头就跑。

“陈橘,”贺凯旋走到七班门口,看了眼陈橘的表情,“他没跟你说什么混账话吧?”

“没,”陈橘摇头,察觉到逻辑不通的地方,不解,“他为什么要对我说?”

“你别管了,”贺凯旋脑子宕机了几秒,糊弄开口,“北哥不让告诉你。”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陈橘弯了弯眼睛,“你现在说的话我可以假装是偷听到的。”

“没什么,”对视了几秒,贺凯旋先屈服,含糊开口,“就那天打球的时候。”

教学楼后的篮球场比较小,几个班的男生经常拼场,那天中场休息的时候六班的男生不知道聊起来什么话题,闹哄哄一片。

江朝北掀了下眼皮但没在意,坐在台阶上,仰头喝水。

“那片子也就一般。”

张子博说到激动处,声音抬高了点:“我喜欢看着乖,但对着我骚的,最好胸大点。”

他旁边的男生吐槽:“你这要求也太抽象了吧。”

“哪儿抽象了,”张子博灵光一闪,想到合适的人选,“就七班那个陈橘,你们知道不?”

江朝北拿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了下,抬眸看过去。

贺凯旋也支棱起耳朵偷听。

“去年七班文艺汇演,她穿那件白衬衫特别紧。”张子博说到这儿不说了,啧了两声。

青春期男生脑子里的龌龊思想能装满整个垃圾场,周边人暧昧地哄笑。

张子博越想越激动,一拍大腿。

“要不我去追她得了,看起来挺好上手的,能玩到最好,玩不到也不亏。”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凯旋虽然混,但也看不上这种渣滓,当即就不屑地翻白眼,转头准备和江朝北吐槽。

他话还在嘴边,江朝北已经冲上去把张子博打得鼻青脸肿了。

活该。

“就这些,”贺凯旋快速说完,“陈橘,你别往心里去,我拉架的时候还趁乱踩了他两脚,他要再骚扰你就告诉我们。”

陈橘安静地听完,问:“贺凯旋,你之前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什么生意……”贺凯旋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继续,“做啊,就是一直没人找我。”

贺凯旋长期大量观看香港古惑仔电影,满脑子江湖侠义,梦想就是当个人狠话不多的打手,收钱办事,可惜没有伯乐赏识,生意至今没开张。

陈橘把零钱包拿出来,翻翻捡捡,从里面拿出张绿色的五十,递给他。

“把他左眼睛也打肿。”

贺凯旋激动地眼泪都快下来了,把钱收进口袋,还故作深沉,说了句蹩脚的粤语。

“我做嘢你唔使担心。”(我办事你放心。)

贺凯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承蒙厚爱,一定抽空把这事办了,进班拿了足球,就又往操场去了。

陈橘下到一楼,物理老师不在办公室,她想了想,没立刻回教室,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瓶橘子汽水。

从后门进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就是江朝北和贺凯旋的座位。

不同于贺凯旋的乱糟糟,江朝北桌兜里东西不多,很整洁,课本和练习册放在一边,他很少保存卷子,多半是搞明白就扔垃圾桶。

陈橘脚步停下,把橘子汽水放在江朝北的桌子上。

江朝北是踩着预备铃的铃声进来的,把足球随手扔在脚下,看见桌面上的汽水,下意识看向陈橘。

小学时候吧,陈橘暑假期间沉迷看动画片,假期过完了作业却没写几页,眼看就要开学,最后只能拿着作业,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朝北。

江朝北看见她表情就知道别想玩游戏机了,叹口气,任劳任怨抄起笔给她补数学作业。

陈橘还有作文要编,咬着笔给全小区最家境最富裕的孩子画饼:“我等下请你喝橘子汽水。”

她说的汽水是海城本地的品牌,叫华海,玻璃瓶里装着落霞红的气泡水,售价四块五,对于小时候的陈橘来说属于奢侈品。

写完数学写语文,英语完了还有手抄报,江朝北写得指腹都磨出茧了才喝到陈橘的汽水,和地主家的长工有得一拼。

江朝北眉骨微扬,拿起来汽水瓶,走到陈橘座位附近:“你知道了?”

陈橘嗯了声。

江朝北垂眸,看着她的脸说话,声线有点低:“他说的不对。”

陈橘抬头冲他笑:“我知道。”

简单两句就结束对话,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不需要讲原因。

“谁告诉你的?”

江朝北确认陈橘情绪正常以后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看向在仰头灌水的贺凯旋。

贺凯旋本来就心虚,被他看了一眼呛得连声咳嗽。

他往旁边凑,不小心撞到黄令仪,她手里的本子脱手掉在地上。

黄令仪正说到关键呢,突然被人打断,不爽地拧他胳膊:“贺凯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贺凯旋吃痛,俯身拾起来本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要递给黄令仪。

“等下,”贺凯旋看清字以后不愿意给了,念出声,“江朝北,10票,林嘉南,10票,这什么啊,黄令仪你搞选举呢?”

黄令仪急得要上手抢:“别偷看!”

贺凯旋没理,摸了摸下巴,问旁边的高洋。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林嘉南就今天和我们踢足球的那哥们吧。”

高洋点头。

陈橘转头,江朝北视线也跟过来:“什么?”

“我说了你别生气,”被发现以后黄令仪也就破罐破摔了,“就你和六班那个林嘉南,我们投票选你俩谁更帅呢。”

她们偷摸去六班窗户上看了,林嘉南真人比照片还蛊,黄令仪自己比不过瘾,还要拉着其他女生投票。

毕竟没征求对方同意,黄令仪给自己找补。

“不过你换个角度想,我这个投票实名计票,公开透明,全班女生都投了,所以你也可以当做对你颜值的认可。”

“下面这名字是投票的人是吧?”江朝北还没发话,贺凯旋先激动了,看着本子研究。

“钱圆圆,你竟然选转学生!”

贺凯旋啧了两声,一脸看错人的惋惜:“那天还跟我说觉得我兄弟是校草,变心太快了吧。”

钱圆圆害羞地捂住脸:“人家喜欢痞帅款的啦!”

教室里哄笑一片,江朝北接过来本子,粗略扫了一眼:“陈橘没选?”

“她?”黄令仪想起来了,接话,“早上问的时候陈橘说没想好。”

江朝北没太多表情,把本子还给黄令仪,手拽过来陈橘前桌的椅子,面对面坐下,他手握着玻璃瓶,蹭着她的课桌边缘用力。

清脆的一声,铝制的瓶盖被磕开,碳酸气泡发出滋滋声响,汽水瓶里晃荡着最小的浪。

“想好了吗,”江朝北掀了下眼皮,用气声问她,“我还是转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