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偷吃降压药，老伴熬粥管四十年，我彻底认怂

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响着，我蹲在冰凉的瓷砖地上，正一颗一颗捡着摔碎的降压药。白色药片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活像撒了把没发芽的蒜种。秀芬举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南瓜泥，嗓门儿比平时高了八度："让你放药盒里偏不听，摔了就摔了，捡什么捡？"

我抬头看她，鬓角的白发在抽油烟机的暖光里泛着细亮。这老太太都六十四了，说话还跟年轻时在纺织厂跟人吵架似的，嗓门儿能掀翻三条街。指腹捏着最后一片药，玻璃碎片扎得手心生疼——上回她非说降压药苦，要给我熬南瓜粥代替，我没接茬儿，谁知道她真把药瓶藏在米缸里。今儿我找米熬粥，倒把她藏的"宝贝"翻出来了。

"上个月体检，大夫说你这血压再高下去，血管要爆。"秀芬"哐当"一声把锅铲丢进水池，水珠溅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上，"你当我是跟你闹着玩呢？"

我没接话，低头把药片往药瓶里拨拉。其实我懂她急什么——去年冬天半夜我犯头晕，她背着一百四十斤的我下楼打车，到医院大夫说再晚半小时就脑溢血。打那以后，她把我当温室里的绿萝养，盐罐子锁吊柜，酒藏进浇花桶，连楼下张老头给的腌萝卜都得偷偷吃。

前天在楼下和张老头唠嗑，他拍着我肩膀直摇头："老周啊，秀芬那是瞎操心，咱这把年纪，吃口咸的咋了？"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的萝卜干脆生生的，咬一口咸香直钻嗓子眼儿。我嚼着萝卜干，突然就想起二十年前在工地摔断腿，秀芬每天天不亮熬小米粥，坐两小时公交给我送医院。那会儿她也这么唠叨："老周啊，大夫说要静养，你可别瞎折腾。"

"吃饭了！"秀芬端着南瓜粥出来，青瓷碗里浮着层米油，撒了把枸杞，红得像她年轻时戴的塑料发卡。我盯着碗里的粥，喉咙突然发紧——那时候的保温桶早没了，可这碗里的甜香，跟当年小米粥里的温度一模一样。

"发什么呆？"秀芬把粥推到我面前，"趁热喝，南瓜降血压。"

我舀了一勺，甜丝丝的，带着股太阳晒过的味道。正喝着，手机在裤兜里震，是张老头发来的照片：腌萝卜干在玻璃罐里泡着，琥珀色的汤泛着油光。我手一抖，粥洒在桌布上，晕开个浅黄的圆。

"又干啥了？"秀芬拿抹布擦桌子，眼神往我手机上扫。

"没...张老头发的菜谱。"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心跳得厉害。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秀芬的呼噜声轻得像片羽毛，我摸黑爬起来下楼。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墙皮脱落处还留着小孙女去年贴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写着"爷爷加油"。

张老头家的门虚掩着，腌萝卜的香味飘出来。我刚要推门，听见里面说话声："秀芬最近是不是又管老周了？上回在菜市场见她，说老周连酱油都得报备。""可不是嘛，"张老头老伴儿叹口气，"老周昨天还念叨，说秀芬把他当孩子似的。"

我攥着裤兜里的钥匙扣——那是秀芬去年在早市给我买的，刻着"老周同志要健康"。金属扣硌得大腿生疼，眼前突然闪过她蹲在阳台晒被子的背影，弯得像张弓；闪过她把我藏的烟全扔了，说"留着钱给小孙女买奶粉"；闪过她偷偷把我藏在鞋柜的酒倒进浇花桶时，嘴角那抹得逞的笑。

"老周？"张老头看见我，眼睛一亮，"来拿萝卜干？"

我喉咙发紧，摇头："不了，家里还有粥没喝完。"

回屋时秀芬已经醒了，蜷在被窝里轻声问："大半夜去哪儿了？"

"遛弯儿。"我躺到她身边，闻见她头发上的桂花味——是她新买的洗发水，说"老年人用这个不伤头皮"。

"别撒谎。"秀芬往我怀里钻了钻，"我听见楼道灯亮了。"

我僵着身子，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接着说："上回你偷吃咸菜，我假装没看见。"她声音轻得像片云，"你记不记得刚结婚那会儿？你偷喝我藏的麦乳精，被我抓个正着，说'秀芬同志，我就喝一口'。"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住十平米的筒子楼，她把麦乳精藏在米缸里，结果我翻米缸找米，倒把麦乳精当盐撒了，煮出来的粥甜得能齁死人。她举着锅铲追我满屋子跑，最后坐在地上笑："老周啊，你这德行，我得管你一辈子。"

"大夫说你这血压，三分靠药，七分靠养。"秀芬的手搭在我肚子上，"我就是怕哪天早上起来，推你肩膀没反应。"

我喉咙发哽，想起在医院那天，她蹲在走廊地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护士以为她丢了钱包。我摸着她的手，糙得像块老树皮——这双手给我洗了四十年衣服，熬了四十年粥，擦了四十年药。

"明天开始，我听你的。"我翻了个身，把她搂进怀里，"不偷吃咸菜了，不躲着你了。"

秀芬没说话，我感觉到她的眼泪渗进我睡衣领子里。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床头柜上的药瓶，瓶身上贴着她用马克笔写的字："老周同志专属，每日一片"。

上礼拜社区体检，大夫举着血压计冲我乐："老周啊，你这血压降得邪乎，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秀芬，她正盯着自己的鞋尖，耳尖红得像颗草莓。我知道，不是药起了作用，是她每天五点半起床熬的南瓜粥，是她藏在吊柜最上层的盐罐子，是她半夜起来给我盖的被子，是她唠唠叨叨的"老周同志，你得听我的"。

现在我每天早晨跟着秀芬去早市，看她踮着脚挑最圆乎的南瓜，听她跟菜贩子砍价："老张，这南瓜再便宜两毛，我天天来你这儿买。"她转头看见我，眼睛亮得像星星："老周，今儿买个大的，咱熬双皮奶似的南瓜粥。"

有时候我会想，这世上哪有什么"最好的养生"？不过是有人愿意陪你把日子熬成粥，把岁月煮成甜。

你们家，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嘴上嫌你烦，转身就给你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