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将我为妻子准备的20只母鸡拎走18只,我:要么还鸡要么法庭见

发布时间:2025-07-21 07:12  浏览量:1

我妈将我为妻子准备的20只母鸡拎走18只,我:要么还鸡要么法庭见(已完结)

我老婆陆云虚弱地躺在医院病床上时,我刚把二十只精心挑选的老母鸡塞满了家里的冰柜。

每一只都被我处理得干干净净,拔毛、开膛、去内脏,动作熟练又仔细。这些鸡可不一般,是我专程开车三百多公里,从乡下一位远亲的养鸡场里亲自挑的。那养鸡场在偏僻的山坳里,路难走得很,但为了能给陆云最好的补养,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这些鸡都养了足足三年,是远亲专门为产妇准备的滋补佳品。价格贵得离谱,比市面上普通鸡贵了好几倍,但我想都没想,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付了钱。

陆云怀孕八个多月了,孕检结果一直不太乐观。医生说她血糖偏高,身体又虚弱,还有早产的风险,建议她住院观察。从那以后,我就开启了公司、医院两头跑的模式,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心里更是焦得像被火烤着一样。看着冰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冻鸡,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心里也才稍微有了点底。我觉得,这才是一个丈夫、一个准爸爸该有的担当。这二十只鸡,可不是普通的食材,它们是我能为病床上替我俩拼命生孩子的妻子准备的“盔甲”,能给她补充营养,让她有更多的力气和勇气。

我正挽着袖子,准备给陆云炖一锅鲜美的鱼汤带去医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我妈王秀英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透过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强势:“阿墨,你弟媳李柔也怀上了。”

“刚两个月,吐得厉害,吃不下饭,人都瘦得脱了相。”

“你不是弄了些老母鸡吗?先给你弟送几只过去。”

“她身子金贵,可不能亏待了。”

我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来,心里又气又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说道:“妈,陆云在医院保胎,情况不太好。”

“这些鸡,是留着给她坐月子救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紧接着就是一阵不耐烦的呵斥:“医院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天天花那么多钱住着,还差你这几只鸡?”

“你媳妇是城里人,就是娇气!”

“你弟媳这可是第一胎,怀的是我们老陈家的长孙,那才更重要!”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下午自己过去拿。”

“啪”的一声,电话被她重重挂断,只留下一阵忙音。

听着那刺耳的忙音,我站在厨房里,半天都没动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没想到,我妈下午真的来了。她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红色塑料袋,那架势就像来进货的一样。她连鞋都没换,径直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拉开冰柜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吹得我心里也冷飕飕的。

“妈,你不能这样。”我挡在她身前,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心里又委屈又无奈。

“这些鸡,真是给陆云留的啊……”

她一把将我推开,力气大得惊人,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瞪着眼,眼白多于眼黑,满脸的不耐烦:“我不能怎样?陈墨,我是你妈!”

“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

“你弟弟现在有困难,你这个当哥哥的就该帮!”

“怎么,你媳妇金贵,我未来的大孙子就不金贵了?”

她嘴里不停地数落着,手上的动作却飞快。一只,两只,三只……冰柜里那一片白花花的、承载着我全部心意的冻鸡,被她粗暴地掏出来,像扔垃圾一样扔进红塑料袋里。袋子很快就满了,她又拿出一个继续装。最后,偌大的冰柜,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只。十八只,她装走了整整十八只。

她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随手扔在玄关的鞋柜上。“给你钱!两千块,够了吧!”

“妈不白拿你的东西!”

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真不像话,娶了媳妇忘了娘,为几只破鸡跟我红眼睛!”

说完,“砰”的一声,门被她重重地甩上。世界安静了,可我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我盯着鞋柜上那沓整整齐齐的两千块钱,仿佛在凝视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丢下的哪是什么钱啊,分明是我三十年掏心掏肺、墨墨付出的廉价证明,更像是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啪”地一声,狠狠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机械地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陆云的视频通话。屏幕“唰”地一下亮起,她那张原本红润的脸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可看到我的瞬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忙完啦?今天感觉有没有好点儿?”我强装镇定,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我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她,却发现脸部肌肉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硬得动弹不得。

陆云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担忧:“陈墨,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视频那头,陆云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泪流满面,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咒骂发泄。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与深深的失望。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重重砸在我心上:“陈墨,咱们结婚买房的时候,你妈说要给弟弟攒钱娶媳妇,咱们一分钱都没让他们出,你还记得这事儿不?”

我轻轻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紧得难受。

“后来,你弟弟要买车,你妈跑来跟咱们说借十万,说是借,可到现在,连个‘还’字都没提过,这些你都还记得,对吧?”

我继续点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现在呢,我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我有可能随时早产。那几只鸡,是我月子里唯一的指望,她倒好,还上门来抢走。陈墨,你跟我说说,这个家,你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她没等我回答,就平静地挂断了视频。屏幕瞬间黑了下去,映出我那张失魂落魄、呆若木鸡的脸。

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刀狠狠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疼得厉害。

这世上,最伤人的往往不是敌人的明枪暗箭,而是亲人的冷漠沉墨,还有爱人的绝望眼泪。

我又看向冰柜里那孤零零的两只鸡,再瞅瞅鞋柜上那刺眼至极的两千块钱,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陆云那失望透顶的质问,还有医生那句“产妇情绪不稳对胎儿非常危险”的叮嘱。

三十年来,我一直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儿子”“好哥哥”的角色,对家人顺从、忍让,哪怕自己受委屈也从不吭声,总以为这就是孝顺,就是亲情。可就在这一刻,这些曾经深信不疑的念头,被现实砸得粉碎,碎得彻彻底底。

我没给我妈回电话,也没给我弟发微信去争吵理论。我冷静地脱下身上的围裙,换上外套,拿起车钥匙,然后走过去,把那两千块钱狠狠攥在手心,揣进口袋。

“老婆,别着急,等我,我去把你的月子餐拿回来。”

按下发送键后,我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导航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我弟陈浩家。

有些所谓的孝顺,是要拿我老婆和孩子的命去填的。这种孝顺,从今天起,我不要了。

车子驶上高架,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飞速倒退,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可我的脑子却异常清醒,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像放电影一样回放。

五年前,我和陆云准备结婚。我们两家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我和陆云商量好了,两边父母凑个首付,我们自己努力还贷款。

陆云的爸妈二话没说,直接拿出了他们大半辈子的积蓄。轮到我爸妈时,我妈在我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阿墨,不是妈不帮你。你弟还小,以后娶媳妇、买房子,哪样不要花钱?家里就这点底子,全给你了,你弟可咋办?你是有本事的,你以后自己能挣。”

我爸在一旁闷头抽烟,始终一言不发。最后的结果是,我家一分钱都没出。

陆云一家真是善解人意,自从我们谈婚论嫁起,他们不仅绝口不提钱的事,连彩礼都分文未取,说是看重的是我这个人。

当时,我心里对陆云和她爸妈满是感激,同时也夹杂着几分愧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一家人。

可这份愧疚,在我婚后第二个月,就被我妈的一次突然造访撕得粉碎。

那天,我妈一脸愁云地找上门来,比上次我见她时还要憔悴几分。

“阿墨,你得帮帮你弟。”她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

“他谈了个女朋友,就是现在这个李柔,人家姑娘说了,必须在城里有套房才肯嫁。”

“你当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打光棍吧?”

我当时就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

“妈,我哪有钱啊?我们刚买完房,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我无奈地说。

陆云当时也在场,她直接就表明了态度:“妈,我们自己的房贷都快还不上了,实在没能力再负担一套房子的首付。”

我妈一听这话,立刻把矛头对准了陆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们陈家的事,要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说完,她就开始了她最擅长的“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坐在我家的地板上,拍着大腿号啕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不帮弟弟,就是要逼死我啊!”

邻居们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我被闹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我还是心软了。我瞒着陆云,把我们准备用来装修和应急的二十万,偷偷转给了我妈。

转账的时候,我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愧疚。

我妈拿到钱,立刻喜笑颜开,仿佛之前的愁云都烟消云散了。

她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地在一张纸上写下“借条”两个字:“阿墨你放心,这钱算妈借你的。”

“等你弟工作稳定了,马上就还你!”

可五年过去了,那张所谓的“借条”还静静地躺在我书房的抽屉里,上面的字迹都开始模糊了。

它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提醒着我曾经的愚蠢和软弱。

那不是借条,那是我亲手给我妈递上的一把刀,一把可以无限次刺伤我和陆云小家庭的刀。

思绪拉回一年前,我弟陈浩和李柔结婚的时候。

那场婚礼办得那叫一个风光无限,婚车是租来的宝马车队,气派十足;婚宴酒店也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一桌就好几千。

可钱是哪来的呢?不用想也知道。

我妈又一次给我打了电话,这次她的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阿墨,你弟结婚,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得好好表示一下?”

“那个婚车队,我看挺好,你给出钱租了吧。”

“不贵,也就五万块。”

我当时刚刚还了一笔房贷,每个月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妈,我手头真的紧,拿不出这么多钱。”我无奈地说。

我妈在电话那头当场就炸了:“陈墨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见不得你弟弟好?”

“你现在出息了,在大城市买了房,就看不起我们了?”

“我就知道,肯定是陆云那个女人在你耳边吹风!她就是个搅家精!”

她越说越过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最后,是陆云听不下去了。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卡里是她自己的三万块私房钱,她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疲惫和无奈:“陈墨,去吧,把钱给你妈。”

“钱是给你买面子的,不是给她撒泼的。”

“但是,这是最后一次。”

我拿着那张卡,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我妈拿到钱后,转头就在所有亲戚面前大肆炫耀:“看看我大儿子,多孝顺,多有本事!”

“弟弟结婚,当哥的拿出五万块眼睛都不眨一下!”

亲戚们纷纷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仿佛我是什么大英雄似的。

可那一刻,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悲哀。我的每一次退让和妥协,都变成了他们下一次索取时踩在我脸上的垫脚石。

还有我的弟媳李柔,她可真是个中高手。长得小家碧玉的,说话细声细气,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

她从不和我正面冲突,也从不和陆云发生任何争执。但她总能在我妈面前恰到好处地“示弱”和“吹风”,让我妈对她言听计从。

我们家庭聚会时,她总会贴心地夹起一块肉,轻轻放进我妈的碗里,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妈,您得多吃点,还是您亲手做的饭菜最合我口味。”说完,她转过头,眼神里满是羡慕地看向陆云,“嫂子真是有福气,住那么宽敞的大房子,开着那么高档的车。哪像我跟陈浩,只能窝在爸妈给买的小窝里,以后有了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安置呢。”

我妈一听,心立马就软了,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柔啊,别担心,有你哥在,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她生日那天,陆云特意送了她一个轻奢品牌的包包。她当着陆云的面,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可一转身,就在我妈面前唉声叹气起来:“妈,您看嫂子送我的包,多漂亮啊,听说还是大牌子呢,得好几千块吧?我都不敢想,我这辈子能不能买得起这么贵的包。”

“哥对我们真是没话说,就是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因为这个心里不痛快?毕竟花了她那么多钱呢。”她三言两语,就把陆云的一片好心,曲解成了“花钱大手大脚、不懂得过日子”。还顺便在我们夫妻间挑拨了一下。

每次,她都能精准地挑起我妈对陆云的嫉妒和不满。然后,再巧妙地把我妈对我弟的“愧疚感”,转化为对我小家庭的进一步索取。

这次的鸡,不用猜我都知道,肯定是她在背后“指点”的。这高段位的“绿茶”,从不用自己的嘴直接伤人,她只会借刀杀人。而我妈,永远是她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导航提示音响起,目的地到了。我把车稳稳地停在我弟家楼下。他们家住的是个老小区,但我妈特意给他们重新装修过,看起来比周围的房子都新了不少。楼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防盗门,一股浓郁到让人呛鼻的鸡汤味,混合着各种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客厅里,乌泱泱坐了一堆人,二叔、三姑,还有几家脸熟的亲戚,全都在。我妈正满面红光地在厨房里指挥着什么,而我的好弟媳李柔,则像个女皇一样,被众人簇拥在沙发的正中央。

她斜靠在靠垫上,悠闲地吃着亲戚递过来的水果,桌上摆满了各种进口零食和坚果。我弟陈浩第一个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容:“哥,你来啦?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他走过来,亲热地想搂我的肩膀:“快来快来,妈亲手炖的鸡汤,香得不得了!你鼻子可真灵!”他嗓门很大,客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你可真是疼我啊,一下就给我送来这么多鸡,把李柔给高兴坏了!”所有的亲戚,都用一种赞许、肯定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我二叔甚至还对我竖了个大拇指:“阿墨就是有出息,有担当!兄弟之间就该这样!”

我妈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我,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但当她看清我阴沉的脸色时,那笑容瞬间凝固,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她把汤锅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给你弟媳送点鸡补身子,你还追上门来了?怎么,怕我们吃了你的,不认你的好?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你丢不丢人!”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们却用我的付出,摆了一场名为“亲情”的盛宴。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也没有回答我妈的质问,径直穿过吵闹的客厅,走向南边的阳台。我记得,他家的杂物都堆在那,关着那十八只鸡的笼子,肯定也在那。

陈浩反应过来,立刻上来拦我:“哥,哥!你干嘛去啊!”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很大。沙发上的李柔也扶着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哥,我知道你辛苦了,大老远跑一趟……”

“可是,我也怀着孕,医生说我胎像不稳,要多补补……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起来。我妈更是像被点燃的炮仗,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陈墨!你今天敢动一下试试!”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白养你这个儿子了!为了一个外人,你要造反是不是!”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亲戚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们一家三口,表情各异。

我停下脚步,没有去看我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也没有去看陈浩和李柔那两张写满心虚的脸。我转过身,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冷冷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沓被我攥得滚烫的两千块钱,“啪”的一声,拍在客厅的茶几上。钱散落开来,有几张飘到了地上。

我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从兜里缓缓掏出手机,手指轻轻摩挲着机身,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我熟练地解锁屏幕,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相册。相册里照片众多,但我目标明确,很快便找到了那两张我早已精心准备好的照片。

其中一张,是五年前的画面定格。那时,我通过手机银行给王秀英转了二十万,这张交易截图,清晰地记录着转账的时间、金额,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把钥匙,能打开那段往事的门。

另一张照片,是那张被我小心翼翼拍下来的“借条”。借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十分潦草,像是随意涂抹上去的,但上面的内容,却承载着一段复杂的纠葛。

我稳了稳心神,将手机高高举到他们面前,确保每个人都能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妈,这两千块钱,您拿好,这是给您买鸡的钱。”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把钱的事情先说清楚。

“至于这二十万,借条就在我这儿,转账记录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可做不得假。”我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脸,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保证客厅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陆云现在还在医院呢,医生说她胎像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早产,必须得静养,一点都不能马虎。”

“这二十只鸡,可不是普通的鸡,是给她坐月子时吊命用的,对她来说特别重要。”

“所以今天,阳台上的那十八只鸡,我必须得拿走,谁也别想拦我。”

说完,我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稳稳地落在我妈和陈浩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不容退缩的决绝。

“你们要是不让,也行,我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从今天起,我每个月打到你卡上的五千块养老费,就停了,以后我不会再出一分钱。”

“另外,明天一早,我就会委托律师,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走法律程序。”

“起诉陈浩,欠债不还,这二十万,我要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现在,你们选一个吧。”

我一步步迈向阳台,每一步都沉重得似要将瓷砖地面踏穿。客厅里鸦雀无声,亲戚们的目光如芒在背。母亲在我身后喘着粗气,那声音带着被彻底违逆后的愤怒,像火山即将喷发前的震颤。

陈浩又一次狠狠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哥!你闹够了没!就为几只鸡,至于搞成这样?妈都快被你气死了!”

“几只鸡?”我猛一甩手,他一个踉跄撞到餐边柜,玻璃杯哗啦啦倒了一片。我扭头,目光如冰,扫过客厅里每一张或惊愕、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脸:“我老婆陆云在医院随时可能早产,为孩子拼命,这些鸡是她坐月子保命的依靠!不是你们桌上用来显摆糟践的汤!”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空间里炸响,震得吊灯都似在摇晃。

我猛地推开阳台那扇薄薄的塑钢门,一股浓烈的禽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昏黄灯光下,角落杂物堆里有个大铁笼,里面那十八只我精心处理、冻得硬邦邦的老母鸡,此刻像垃圾般胡乱堆着,鸡冠和爪子支棱着,在昏暗中透着无声的控诉。它们本应在陆云的冰柜里,等她最虚弱时给予力量。

一股滚烫且带着血腥气的悲愤涌上心头。我弯腰,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铁笼网格,指甲几乎嵌进去。笼子重得离谱,里面塞满了冻硬的鸡。

“陈墨!你敢!”母亲的尖叫如淬毒钢针,刺破寂静。她像头被激怒的母狮,从客厅冲过来,长指甲带着风声,不管不顾地朝我脸上、脖子上抓挠,似要把我撕碎。

脸颊传来刺痛,火辣辣的。我咬紧牙关,喉咙里泛起铁锈味。本能让我想松手格挡推开她,但我手背青筋暴起,扣住铁笼的手指关节发白,纹丝未动。这冰冷触感像道闸门,锁住我的暴怒。不能松手,松手就是向三十年的扭曲屈服,就是把陆云和孩子的命交给这无休止的掠夺!

“妈!你住手!”陈浩带着慌乱冲过来,试图抱住母亲挥舞的手臂,动作软弱无力,像在虚张声势。

“啊!”一声更尖利做作的惊呼从客厅门口传来。李柔不知何时到了那里,一手扶门框,一手夸张捂肚子,脸上是精心表演的惊恐痛苦:“妈!浩子!我肚子……好疼!孩子……是不是吓到了?哥,你非要闹得鸡飞狗跳,让我们陈家断子绝孙才罢休吗?”她眼泪说来就来,簌簌掉落,身体微微颤抖,似要晕厥。

这拙劣表演如火上浇油,母亲怒火瞬间烧到顶点,理智全无:“你这个畜·生!白眼狼!为了个外人,连亲妈都打!连亲侄子都要害死!”她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抓挠撕扯更疯狂,指甲在我脖颈留下一道血痕。陈浩那点阻拦,在她狂暴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亲戚们的议论声嗡嗡响起,如偏见的洪流将我淹没:

“阿墨太不像话了!”

“为个媳妇,连亲妈都动手……”

“哎,这陆云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几只鸡,至于……”

“滚开!”我喉咙深处炸出一声暴喝,带着玉石俱焚的凶狠。我猛地侧身,用肩膀撞开撕扯的母亲,她猝不及防,尖叫着向后倒,被陈浩手忙脚乱扶住才没摔倒。

混乱中,裤兜里手机疯狂震动,带着不顾一切的急迫。我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预感攫住心脏。我空出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陆云的名字。

划开接听,却是护士急促的呼喊,背景是刺耳的仪器蜂鸣:“陈墨!快!陆云羊水破了!宫缩剧烈!医生判断是胎盘早剥,大出血!情况危急!正紧急送往手术室!需要你立刻签字!保大还是保小!快决定!”

“嗡——”的一下,我眼前世界瞬间失色、扭曲、崩塌。我妈的咒骂、李柔的啜泣、亲戚的议论、陈浩的劝阻,所有喧嚣都像被静音,只剩电话那头护士带着哭腔的嘶喊,还有我心脏如擂鼓般的巨响。

羊水破了?胎盘早剥?大出血?保大保小?这些残酷词汇如淬毒冰锥,直扎进我脑袋。

我的陆云!病床上苍白笑着问“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的陆云,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命悬一线!

而她丈夫呢?在为该救她的鸡和“亲人”撕扯,听他们恶毒咒骂,任由她生命流逝!

悔恨和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是我的懦弱、三十年的退让、“顾全大局”,亲手把陆云推到生死边缘!鸡算什么?二十万算什么?孝顺、亲情、面子又算什么?

若陆云和孩子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狂暴力量从我四肢百骸涌出,犹豫、顾忌、对亲情的幻想,瞬间粉碎!

“啊——!!!”我发出一声怒吼,带着绝望与疯狂,猛地转身,不再看阳台鸡笼,而是像头被激怒的困兽,血红的眼睛紧盯厨房门口那口咕嘟作响的大汤锅!锅里是我冰柜仅剩的两只鸡,是陆云最后的指望,是那些人吸食她骨血的“战利品”!

我妈被我这一吼吓得愣住,咒骂卡在喉咙。陈浩僵住,李柔的假哭也噎住,惊恐地瞪大眼睛。

在他们错愕间,我如复仇闪电,几步冲到汤锅前。沸腾鸡汤香气扑鼻,此刻却令人作呕,锅盖被顶开,白汽翻涌。

我毫不犹豫,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沉重冰冷的铁笼一角。笼子里冻硬的鸡碰撞,发出沉闷响声。我腰腹发力,手臂肌肉紧绷!

“给我老婆偿命!”我嘶吼着,声音破碎凄厉,如地狱丧钟!

“呼——哐啷!!!!”

沉重铁笼带着十八只冻鸡,被我狠狠砸进滚烫鸡汤大锅!

时间仿佛凝固一瞬。

紧接着,山崩海啸般的巨响传来!

滚烫鸡汤如愤怒岩浆,在巨大冲击下爆发!滚烫汤汁、油星、鸡肉块、鸡骨头、锅体碎片,如爆炸般向四面八方喷射!

“啊——!!!”

离得最近的李柔首当其冲,滚烫油汤混合物劈头盖脸浇下,昂贵丝绸家居服瞬间湿透变色,脸、脖子、手臂泛起大片红痕。她发出凄厉惨嚎,不顾胎像不稳,疯狂蹦跳,双手徒劳拍打身上汤水,妆容糊脸,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尖叫:“烫!烫死我了!我的脸!我的孩子!救命啊!救命!”

滚烫汤汁也溅到陈浩和我妈身上。陈浩手臂被烫,痛呼跳开。我妈离得稍远,但飞溅的油点还是溅到手臂和衣服,烫得她龇牙咧嘴。

整个客厅成了灾难现场!滚烫鸡汤肆意流淌,冒着白烟。破碎锅体、散落冻鸡、滚烫鸡肉块、油星,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肉汤味、油腥味,还有李柔身上香水被高温蒸腾出的怪味。

亲戚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推搡着四散躲避,桌椅被撞翻,杯盘狼藉,场面混乱至极。

我站在狼藉中心,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如破旧风箱。脸上、脖子上的血痕火辣辣地疼,手背也被溅到汤汁,灼痛尖锐传来,但我浑然不觉。我死死盯着在地上打滚哀嚎的李柔,盯着惊魂未定、满脸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我妈和陈浩。

心底那积压三十年的“孝顺”和“顾全大局”巨石,在这一砸之下,彻底粉碎!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清明,如凛冬寒风,席卷我的大脑。

“我的鸡,”我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平静,穿透李柔的哭嚎和众人的惊喘,“就算是喂了狗,也绝不会再喂你们这群——白眼狼!”

最后三个字,我咬得极重,带着刻骨恨意和决绝。

手机还攥在我手里,屏幕亮着,通话未挂断。电话那头,护士哭喊和仪器蜂鸣还在持续,如死神倒计时。

“保我妻子!”我猛地将手机举到嘴边,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恐惧和愤怒变了调,如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医生!保我妻子陆云!不惜一切代价!保她!听懂了吗!保她!”

吼完,我顾不上挂断电话,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利刃,扫过客厅里每一张惊恐、愤怒、扭曲的脸。那些所谓的叔叔、姑姑,此刻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吸血帮凶!

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我妈惨白、扭曲、写满震惊和怨毒的脸上,还有旁边捂着烫伤手臂、眼神怨愤又恐惧的陈浩。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我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封千里的寒意,每个字都如从牙缝里挤出,“陆云和孩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

我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陈浩。

“那二十万的借条和转账记录,明天就会出现在法院立案庭!连本带息,一分不少!”

“还有,”我冷冷看向母亲,目光再无温度,只剩决绝,“从这月起,打到您卡里的五千块养老费,不给了。”

“你们不是总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嘴角扯出冰冷讽刺的笑,“行。那这娘,我今天不要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也无视地上翻滚哀嚎的李柔和满地狼藉。猛地转身,我用力撞开惊魂未定的亲戚,像挣脱枷锁的凶兽,带着狼狈、血迹和油腥味,跌跌撞撞冲出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身后,母亲撕心裂肺、怨毒的哭骂传来:“陈墨!你这畜·生!白眼狼!敢走!不·得好1死!你老婆孩子也……”

恶毒诅咒被风声撕裂,我冲下楼梯,脚步踉跄却坚定。跑到满是灰尘的车前,手抖得插不进钥匙。拉开车门坐进去,砰地关上。

引擎嘶哑咆哮,车轮在水泥地上摩擦尖叫,车子猛地蹿出。

车窗外,霓虹飞速倒退成模糊光带。脸上被抓破处火辣辣地疼,手背烫伤处一跳一跳地灼痛,嘴里满是血腥味。但这些与护士的催命呼喊、陆云生死未卜的境地相比,微不足道。

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快到医院!陆云在等我签字救她!

手机扔在副驾驶座,屏幕亮着,通话还在继续。隐约能听到那头嘈杂紧张的背景音——脚步声、指令声、仪器蜂鸣……

“陆云!坚持住!我来了!等我!”我对着空气嘶吼,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抹了把脸,踩死油门,车子在夜路上疯狂疾驰,如射向医院的绝望箭矢。

冲进医院,刺眼的日光灯白得吓人。浓重消毒水味冲入鼻腔,混着我身上的鸡汤腥气和血腥味。急诊大厅嘈杂混乱,哭声、喊声、担架车轮声交织。

“陆云!陆云在哪儿?产妇陆云!”我抓住路过护士,声音嘶哑。

护士被我样子吓一跳,看清后立刻指着急救通道:“刚推进手术室!五楼!快上去!家属签字!”

“谢谢!”我甩开她,冲向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数字跳动,每秒都漫长无比。我焦躁地捶打金属厢壁。

“叮!”电梯门开,我扑了出去。手术室门外红灯刺眼,像滴血的恶魔之眼。走廊长椅空无一人,只有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沉墨矗立。

一个穿绿色手术服的护士焦急等在门口,手里拿着文件。看到我冲过来,她立刻迎上,语速飞快:

“陈墨?陆云家属?快签字!胎盘早剥引发大出血!大人小孩都极度危险!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医生在等!”

薄薄的纸递到我面前,选项如淬毒匕首。保大?保小?每个字都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手指颤抖,握不住笔。眼前闪过陆云苍白的脸、失望的眼神、虚弱的样子……还有那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保大人!”我吼道,声音在走廊回荡,嘶哑却坚定,“保我妻子!不惜一切代价!”泪水再次涌出,滴落在签字栏,洇开一小片水迹。我用力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张,带着决绝。

护士抓过同意书,深深看我一眼,眼神里有同情和凝重。她转身推开手术室大门,进去后大门又沉重合拢,隔绝了生死战场。

红灯依旧刺眼。

“咚”的一声,我力气全无,双腿一软,靠墙缓缓滑坐在地。冰凉瓷砖透过裤子传来寒意,压不住内心的焦灼恐惧。我抱头蜷缩,像被遗弃的孤儿。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我僵硬抬头。

母亲王秀英头发散乱,脸上有油点溅到的红痕和怨毒,带着同样狼狈、手臂缠着纱布的陈浩,还有被亲戚半扶半架、头发凌乱、脸上脖子上涂着药膏、哼哼唧唧的李柔,一群人气势汹汹冲来。他们身上鸡汤味和混乱气息与医院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母亲一眼看到蜷缩在墙角的我,刻薄的眼睛怒火熊熊,几步冲到我面前,唾沫星子飞溅:

“陈墨!你这白眼狼!畜·生!看看你把柔柔害成什么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事,我跟你拼命!你还敢停我养老钱?告你弟弟?反了你了!”

她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子,声音尖利,在走廊疯狂回荡。陈浩站在她身后,眼神躲闪又怨愤。李柔虚弱靠在别人身上,适时抽泣,眼泪汪汪看着我,像受了天大委屈。

这一家子!我妻子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他们竟还追到医院来!就为了一口砸烂的锅?为李柔那点烫伤?为那点脏钱?!

一股暴戾之气猛地冲上我的脑门,比刚才砸锅时还猛!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绝望与疯狂!

“滚!”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像扑食的猎豹般迅猛,一把狠狠抓住我妈几乎戳到我脸上的手腕,用力之大,她瞬间痛呼,脸色煞白。

“啊!你……你敢打我?!反了天了!”她惊恐尖叫,想挣脱,却被我死死攥住。

“打你?”我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她因疼痛扭曲的脸,一字一顿道,“王秀英,你给我听好了!陆云在里面抢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腕,她踉跄着差点摔倒,被陈浩慌忙扶住。

我指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大门,声音嘶哑却如惊雷,在走廊炸响: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都是杀人凶手!都是刽子手!”

“那二十万?”我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浩惨白的脸,“这只是开始!我会用后半辈子的时间和钱,请最好的律师,把你们告到倾家荡产!告到连那破房子都保不住!告到你们跪在陆云墓碑前忏悔!”

我目光扫过李柔那张涂满药膏、惊恐万分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还有你,李柔。你的‘金贵身子’,你的‘大孙子’?呵……你最好祈祷陆云和孩子都平安。否则,我陈墨发誓,会让你们下半辈子活在炼狱里!生不如死!”

我最后把目光落回我妈那张写满震惊、怨毒和一丝恐惧的脸上:

“养老费?亲情?从你抢走那十八只鸡开始,从我妻子被推进这扇门开始,”我指着那刺眼的红灯,“我们之间,就只剩血债了!”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这里!”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暴吼,如受伤雄狮的咆哮,震得走廊窗户嗡嗡作响,“再敢靠近一步,我不介意再给你们上演一次‘鸡飞狗跳’!”

死寂。绝对的死寂。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此刻如被施了定身咒。我妈捂着手腕,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生养了三十年的儿子。陈浩扶着她,身体发抖,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李柔吓得噤若寒蝉,连假哭都忘了,惊恐地往亲戚身后缩。

他们被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疯狂的毁灭欲彻底震慑住了。那不再是愤怒,那是一种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决绝!

就在这时,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那轻微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却如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扇缓缓开启的大门上。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疲惫,眼神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他目光扫过走廊上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我脸上。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全身血液仿佛凝固。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等待那最终的宣判。

医生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倦意中带着温和的脸。

他看着几乎要窒息的我,清晰说道:

“手术顺利。产妇陆云,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我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医生顿了顿,继续说道:

“孩子也保住了,是个男孩,早产,体重偏低,需要进保温箱观察。但生命体征目前平稳。”

“呼……”一口长长的、颤抖的气息从我胸腔呼出,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难以言喻的酸楚。支撑我的那股疯狂暴戾之气瞬间消散,巨大的疲惫和迟来的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眼前一阵发黑,我踉跄着扶住墙壁,才勉强没倒下。泪水,无法控制地再次决堤,汹涌而出,滚烫地划过脸上被抓破的伤口和溅到的油污。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深的后怕。

陆云活下来了……孩子也活下来了……

医生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关于产后观察,关于新生儿监护,关于风险……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巨大的声浪在我耳边轰鸣,是喜悦的洪流冲垮了堤坝。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像个孩子一样,把脸深深埋进沾满污迹和血痕的双手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里溢出。

走廊那头,我妈、陈浩、李柔和那群亲戚,依旧僵硬地站在那里。我妈的脸色在听到“产妇脱离危险”、“孩子保住”时,明显变幻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覆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和难堪。陈浩眼神复杂。李柔则撇了撇嘴,把脸扭向一边。他们像一群闯入别人悲喜剧里的尴尬观众,与这充满泪水与新生喜悦的角落格格不入。

我妈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也许是习惯性的指责,也许是试图挽回一点颜面的辩解。但当她目光触及我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哭泣的背影,以及周围医护人员投来的那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漠的目光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她一言未发,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交织着不甘、怨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挫败与颓丧。她猛地转身,动作僵硬且带着怒气,脚步沉重地迈向电梯口。

陈浩赶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又回头复杂地看了眼手术室方向和我。李柔在亲戚搀扶下,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跟着,嘴里嘟囔着,声音微弱难辨。亲戚们如获大赦,簇拥着他们,像战败的残兵,灰溜溜消失在走廊拐角。

走廊终于安静下来,只剩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和我压抑的抽泣声。

不知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搭上我肩膀。

我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护士长温和的脸。

“陈先生,”她轻声安抚,“擦擦吧。陆云要转监护病房了,你能隔着玻璃看看她。还有,恭喜你当爸爸了。”

当爸爸了……

这三个字如暖流,瞬间驱散我身体的冰冷与疲惫。我胡乱抹了把脸,挣扎起身,双腿却软得使不上劲。护士长扶了我一把。

我踉跄跟着她,走到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观察窗前。

隔着玻璃,我看到了陆云。

她安静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着各种监护仪管线。她眉头微蹙,似在沉睡中仍承受着痛苦,但胸口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还活着!实实在在地活着!

我贪婪地描绘着她的轮廓,泪水再次模糊视线。我的妻子,我的英雄……她用生命为我们拼来了未来。

护士长又指向旁边新生儿监护室。透过另一扇窗,我看到一个小小的、皮肤皱巴巴、红彤彤的婴儿,安静睡在透明保温箱里。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像刚破壳的小鸟,小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旁边仪器数字平稳跳动。

那是我的儿子,我和陆云的孩子。

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陌生情感将我淹没。不再是愤怒、恐惧、怨恨,而是一种沉甸甸、带着酸楚和后怕的责任,一种必须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担当。

我静静站在两扇观察窗外,目光在妻子和儿子身上流转。时间仿佛凝固。窗玻璃上映出我狼狈的模样:头发凌乱,脸上有抓痕和油污,衣服皱巴巴、沾着血迹和汤渍,眼睛红肿。

但玻璃里的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坚定。

我缓缓抬手,用指腹轻拂冰凉玻璃,仿佛能触碰到里面沉睡的妻子和幼子。指尖下,是坚硬的阻隔,也是我余生要守护的全部。

三天后,陆云从重症监护转入普通病房。虽仍虚弱,但气色好了很多。护士小心翼翼把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放到她臂弯时,她苍白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圣洁温柔的光彩。她低头,用脸颊轻蹭宝宝稀疏柔软的头发,眼泪无声滑落,滴在宝宝脸上。

我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幕,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握住她没输液的手。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快递员捧着一个精致保温箱和一个厚牛皮纸文件袋站在门口。

“请问是陈墨先生吗?有您的加急件。”

保温箱上印着市内高档月子中心的烫金Logo,掀开一角,浓郁醇厚的药膳鸡汤香气飘散出来,温暖滋补,带着新生的希望。

牛皮纸文件袋上印着本市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名称,封口处律师印章清晰可见。

我走过去,平静签收了这两份“礼物”。

窗外,初秋阳光正好,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在病房里,笼罩着病床上相拥的母子,也照亮了床头柜上那份带着法律冰冷印记的文件袋。

阳光落在陆云疲惫却满足的睡颜上,也落在我儿子恬静的小脸上。

我轻轻拿起文件袋,指腹摩挲着上面凸起的律师事务所印章,冰冷坚硬。然后,我又看了一眼保温箱里那碗精心熬制、热气腾腾的鸡汤。

一个,是冰冷的规则与界限,是斩断过往吸血藤蔓的利刃。

一个,是温暖的守护与新生,是支撑未来每一步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盔甲。

——已完结——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