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生前最爱吃我做的面,我太想他,半夜煮了碗,突然厨房传来哭声
发布时间:2025-07-17 21:21 浏览量:1
凌晨两点,刘瑶从梦中惊醒,心口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闷得喘不过气。
她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房间静得可怕,除了钟表滴答滴答的声响,听不到任何人声。
也对,这房子里已经没人了。
她披上外套,赤着脚走到厨房,开灯的瞬间,昏黄的光洒下来,把橱柜上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
厨房冷得像冰窖,砧板边上还摆着一口老旧的铝锅,那是她爸用了一辈子的东西。
她站了一会儿,终于走过去,把那口锅拿下来。
锅底早被岁月磨得泛白,锅盖边上有一块豁口,是她小时候不小心摔的,她爸也没舍得换。
她在抽屉里翻出面条,是老式手擀的干面,去年冬天她回来时父亲特意让她带的,说超市买的没味道。
刘瑶倒了水,开火,把面条放进去。
她站在灶台前,盯着水一点点升温,面条慢慢舒展开来。
水蒸气扑在她脸上,她的眼神却逐渐模糊了。
“爸,”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回来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大声说什么。
只是那一句话,在寂静的夜里,像石子扔进湖水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锅里的水咕咚咕咚地响起来,她赶紧关火,把面捞出来,放进碗里,加了点盐,一点葱花。
她爸不爱吃鸡蛋,怕腥,这个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把碗端到餐桌上,放下。
然后回厨房拿了两双筷子,一双摆在自己这边,另一双,摆在对面的位置。
那个位置,以前一直是她爸坐的。
老刘坐下吃饭,从来不说什么,但吃她做的面时总会咧嘴笑,边吸溜边说,“你这面,比食堂的香多了”。
那笑,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可现在,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也是冷的。
她坐下,把筷子握在手里,没动,只是看着那碗面发呆。
她突然意识到,这碗面,从一开始就不是煮来吃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煮这碗面。
可能是今晚梦见了父亲,也可能是白天看到了那张订票记录,或者只是因为太想他说那句“香啊”了。
一个人坐在桌前,两双筷子,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刘瑶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坐在这张桌前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把家里的灯全部换成了感应灯,屋子冷清得像没人住。
她告诉自己不难过,可就在刚才,她煮完那碗面的时候,手突然抖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对面,仿佛那个位置还坐着一个人,低头吃面,不说话,却让屋子里有了人气。
可那只是错觉。
她知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2.
厨房的灯还亮着。
刘瑶坐在餐桌前,面条已经凉了,碗边泛起一圈白色的油花。
她没有动筷,像是在等什么人来动第一口。
她想起小时候的事,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她爸,刘广成,是本地一所中学的老食堂师傅。
从十九岁进食堂学做饭,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炒勺抡得胳膊粗了,饭铲拿得虎口都磨出了老茧。
他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区,更别说外地。
刘瑶打小在厨房长大,母亲早年离家,父女俩相依为命。
她爸从不多说话,也不爱管她功课,只会一句话:“别饿着。”
她小学时放学晚,他就在食堂给她留一碗面,怕她冷了吃不好。
有一次她生病发烧,不想吃饭,他蹲在床头,一口一口喂她。
不是不会表达感情,是表达得太笨,太实在了。
刘广成不懂得夸人,但只要女儿做饭,他一定吃得干干净净。
哪怕是面条煮得断成一节节,他也要说一句:“这面香,是我教的你做的吧?”
刘瑶第一次学做饭是在初中。
当时为了凑父亲的生日,她悄悄在厨房试着煮面,结果放多了盐。
她爸那天进门就闻到味,说了一句:“哟,今天咸香咸香的。”
等她端上桌,他吃了一大碗,还添了一勺汤。
“你看你这面,又咸又硬,就是香。”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能做饭的人。
从那以后,每年过年,她一定要煮一碗面给她爸吃。
她爸吃饭喜欢坐在窗边,说光好,看得见外头。
他吃饭时不说话,但只要吃到她煮的,他就会放下筷子,说一句:“比我炒的好吃。”
这话他只说给她听,从来不说给别人听。
有一年她大学放寒假,回家第一天就进厨房。
她爸像哄小孩一样站在门口看,说:“别放太多水,咱家锅小。”
她一边忙,一边嫌他唠叨。
但等面煮好了,他坐下尝了一口,边吸边笑,连连点头。
“香,真香。”
他吃她煮的面,不是为了味道,而是为了女儿肯回家、愿意做。
刘广成一生最在乎的不是饭做得多好,而是饭桌上有没有女儿坐着。
他天天在食堂炒饭煮菜,能做上百人的餐,但他最盼的那一碗饭,是她煮的。
她记得有一次她工作忙,一年没回去,他一个人在厨房给自己做了碗面。
第二天她妈家邻居跟她说,老刘一个人坐着,看着对面空着的位子,发了好久的呆。
后来她回去,他又跟没事人一样,说:“你来就行,啥时候都香。”
其实她知道,他早就在那一天做好了菜,买好了她最爱吃的香干和豆皮。
只是他从不讲。
刘广成做饭几十年,油盐酱醋都不带浪费的,但他对女儿,从来没有算过。
从她出生那年起,他就没为自己花过几百块的大钱,但每次她回家,他都舍得买最贵的虾,最好的面粉。
不是他不节俭,是他觉得,“女儿能回来,能吃饭,就值了。”
刘瑶坐在桌前,泪水终于落在了那碗冷掉的面上。
她低声说了一句:“爸,我做咸了点。”
这句话,说得像小时候一样,像那年她放多了盐,硬着头皮坐在他对面等训话。
可现在没人再回答她一句“就是香”。
3.
那年父亲生日是在星期天。
两周前,刘瑶就答应他要回家,陪他吃顿饭,还特意说:“爸,今年的生日面,我来煮。”
她记得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行,爸等你。”
这一通电话不过两分钟,但她能听出父亲是真的高兴。
那天晚上,她从公司回去后就开始列清单,在笔记本上写了满满两页。
面要用手擀的,不加碱。
鸡蛋要笨鸡蛋,不要超市盒装的。
豆角、香干、虾皮,样样都得买全。
她甚至跑去附近的熟食铺,订了一小份酱猪蹄,说是“老刘以前爱啃的”。
她真的认真准备了。
就像小时候考试前要查缺补漏一样,生怕漏了点什么。
她还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自己在厨房挑调料,说:“今年爸爸生日,我来掌勺。”
配文底下有同事留言说:“你爸太有福气了。”
她回了个笑脸。
那一刻她也觉得,挺好的,日子忙归忙,节日有回应,家还有人等。
她在网上订了回家的高铁票,周五晚出发,周日返程。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甚至请了半天假,说要早点到家,帮父亲把菜买了。
她爸知道她要回来,连着三天都起得比平时早。
他打扫了屋子,把冰箱擦得发亮,还给马桶刷了除垢剂。
邻居大妈看见他在阳台上晒被子,问他干啥。
他笑着说:“我闺女回家,睡觉得舒服点。”
那床被子是刘瑶大学那年她妈寄来的一床旧花被。
颜色早褪了,但她爸一直没舍得扔。
每次她回来,他就把那被子从柜子里翻出来晒晒,叠好放床头。
还要特意喷点柠檬味的水,说“你不是嫌潮味吗”。
他怕她回来不习惯,就连热水器都提前烧好了,洗澡的毛巾换新的。
他像个小孩等人来玩那样,期待又紧张。
家里那只旧饭盒,也拿出来刷了两遍,说要给她带饭时装点好吃的。
厨房墙角落积了点霉,他爬上椅子刮掉,又重新刷了白。
这些事,他没跟刘瑶说一句。
他只是偶尔发几张图,说:“你看咱家干净不?”
她看到图片时笑了,说:“我爸越来越像老头保洁了。”
她没多想,她以为一切就会按计划走下去。
她也确实没想过,那会是父亲的最后一个生日。
4.
出发前一晚,刘瑶正在收拾行李。
那天下午刚开完一个季度总结会,公司群里突然弹出通知。
总经理临时安排一场重要面试,对方是某国际知名外企的亚太区负责人,只在国内停留不到48小时。
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要求部门派出一名项目负责人参与,直接接触对方团队。
领导点名点到她:“刘瑶,你英语好,简历漂亮,明天你去。”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里的高铁票提醒。
明早七点半发车。
她犹豫地回了句:“领导,我……明天有事,家里……”
“这个机会别错过。”领导拍了拍她肩,“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坐进那种房间。”
那一刻,她脑子里反复闪回父亲晒被子的照片,厨房贴好瓷砖的样子,还有他那句“我闺女回来睡得踏实”。
她犹豫了很久,把高铁票退了。
只发了一条短信:“爸,公司临时有事,我下次回来。”
没有电话,没有语音。
她知道父亲不习惯语音,也不会表达失望。
那晚,他没有回。
她以为他睡了。
其实他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看了两个小时那条短信,一句话没说。
后来,他进了厨房,煮了一碗挂面。
是最普通的细面,锅里只放了点盐。
没有菜,没有蛋。
他吃了一口,又放下了筷子。
面没动几口,汤也没喝,就那么坐着。
厨房昏黄的灯亮着,他坐了半个小时,直到面都坨了。
然后,他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邻居王大爷敲门,没人应。
上午十点半,还是没人动静。
邻居找了开锁的师傅,把门打开。
刘广成倒在灶台边,身子歪着,眼睛睁着,脸贴在冰凉的地砖上。
地上是摔碎的饭碗,汤撒了一地。
旁边是洗净还未切的香干和豆角。
他在准备第二顿饭。
是她说要回家煮的那顿。
邻居打电话通知刘瑶时,她正坐在外企面试的候选人等候区,穿着干练的西装,正在对面试官练口语。
电话响了三声,她犹豫了一下,压成静音。
直到面试结束,她走出大厦,才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其中一个是王大爷打的,另一个,是本地医院的座机号。
她回拨过去,电话那头说:“你爸不在了,邻居送来时已经没了呼吸。”
她站在商业中心门口,鞋跟踩在大理石上,太阳烤着背脊,她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天是他六十五岁生日。
医生说,是突发心梗。他有高血压,估计是站得久了,情绪又激动。
摔下去的时候,锅还没关。
那天她退了票,说“下次回来”。
可他没等到下次。
刘瑶成功见了高管,拿到了项目机会。
可她用这一场面试,换来的是一顿永远吃不上的饭,一张再也等不来的椅子。
那天晚上,刘瑶独自一人坐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火车。
带着她那条没能兑现的承诺。
5.
父亲火化那天,天气阴沉,像是憋着雨。
殡仪馆冷冰冰的,连送行的人也不多。
刘瑶一个人站在灵堂前,守了整整一夜。
她没流太多眼泪,反倒像是木了,机械地处理各种手续,签字、领骨灰、确认丧服尺寸,一件接一件。
亲戚少,母亲不在,父亲一辈子安静过活,走得也安静。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提着骨灰盒回到家。
打开门时,家里还是那个样子,鞋柜上摆着父亲的布鞋,茶几上还有没喝完的半杯水。
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像是人还在,只是出门一趟还没回来。
书桌的抽屉里有一个旧手机,是她大学时给父亲买的。
她打开来看,电量还剩一点,屏幕上卡着一条未删除的短信,是她两天前发的:
“爸,公司临时有事,我下次回来。”
她手一顿,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是临时改计划的,那条短信发出去后,她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原来他一直留着,没有删。
她缓缓坐在椅子上,打开自己的手机。
滑到与父亲的微信对话框,她看到了一条蓝色语音,时间显示“未读”。
她盯着那个小喇叭符号看了好久,手指迟迟不敢点下去。
她知道,点开这条语音,就是拆穿自己最怕面对的那一层纸。
是他生前最后一次开口,是他等她煮面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终于按下了播放键。
语音很短,只有七秒。
父亲的声音微哑,像是用尽力气压低嗓音,又想让她听清。
“妮儿,下次你回来……一定给爸煮碗你做的面……爸想你了。”
那一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跪在地上,抱着手机失声痛哭。
手机从她手中滑落,语音自动重播了一遍,又一遍。
她捂着嘴,哭得像个孩子,泪水砸在地板上,膝盖磕在瓷砖上,她全然不觉。
她知道,这条语音,她听一百遍也没用。
她再也回不到那天晚上,再也回不到父亲还等着那碗面的厨房。
哭了许久,她终于缓缓站起身,擦干眼泪,走进厨房。
她打开抽屉,翻出那袋没拆封的手擀面,是她上次回来时带的。
她点上炉火,把锅架上,打了两个鸡蛋。
她不太确定咸淡,但她记得父亲喜欢吃有点葱香的汤头。
她小心地煮着,就像完成一件庄严的事。
锅里冒着热气,香味慢慢升起,她却一滴泪也没掉。
因为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做饭,这是补一个永远也补不上的承诺。
她将面盛进碗里,摆上两双筷子,正要端出去放在桌上。
刚转身,还没踏出厨房的门口,忽然听见厨房里——
传来一阵低低的哭声。
像是老人压抑着情绪,轻声哽咽,一声一声,不近不远。
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清楚楚,带着熟悉的节奏和喉音。
她猛地停住脚步,手里的碗轻轻一晃,汤面微微晃动,筷子碰碗的声音清脆响起。
她回头望了一眼,瞬间惊得瞳孔放大。
6.
那一刻,她愣住了。
桌上那碗刚刚端出去的面,少了一口。
是的,不是面吸水变坨,也不是汤少了,是——面断了一截,碗边挂着一丝汤痕。
像是有人刚刚夹起一筷子,吃进嘴里。
刘瑶僵在原地,碗里的汤在颤,热气一点点升起,撞在她的眼镜片上。
哭声消失了。
短短几秒,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告诉自己是听错了。
可她不敢动。
厨房里安静得出奇,连火苗熄灭后的“滋滋”声都清晰可辨。
她迟疑地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厨房。
没人。
地板是干的,门窗都关着,风吹不进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碗面,又抬起头看向桌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手里的碗放下,慢慢靠近那碗面。
她甚至想找点证据,哪怕是一根筷子的印子,一滴汤洒在桌上,她都能原谅自己的错觉。
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碗旁边,有一小滩水渍,像是被谁碰洒的。
但她可以发誓——自己刚才摆筷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洒水。
她站在桌前,手指一点点握紧。
脑子里开始疯狂回放刚才的画面。
她煮面,盛汤,摆碗,端上桌,没有吃过一口,没有动过一次筷子。
她压根没坐下。
她只转身去厨房端第二碗,就那么不到一分钟——这碗面,怎么会少了?
她突然有些害怕,又不愿相信这是“灵异”。
她一向理性,从小信科学。
她不信神鬼,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可这次,她真的慌了。
因为那一口,像是她爸吃的。
那个坐在对面,穿着旧布衣的男人,低着头,边吸面条边说“还是你做得香”的人。
她的脑子一阵发热,眼睛发酸,身子一下坐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几口气。
告诉自己,不可能。
可能是刚才她太紧张,手抖了,面条断了。
可能是自己刚才端碗不稳,洒了一点汤。
可能是她……太想他了。
是的,是太想了。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桌面,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桌上,和那水渍混在一起。
她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解释。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幻觉。
但那声音、那筷印、那水渍、那一口少掉的面,像一根针扎在她心里。
她抬起头,看着那碗面,小声说了一句:“爸,您要真回来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说。”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一阵风吹过,窗帘轻轻晃了一下,像是有人刚刚经过。
她不敢再看,也不想去追问真假。
她宁愿相信,那一口面,是父亲回来吃的。
不是幻听,也不是走火入魔。
是父亲回来,看了她一眼,坐在老位子上,尝了她煮的面。
她曾经爽约的那一口,终于补上了。
她没打算告诉别人这个晚上。
这哭声,这水渍,这“少了一口”的面。
她什么都不会说。
有些人死了,但爱还在。
有些饭桌空了,但那张椅子上的人,从来没走远。
7.
从那天起,刘瑶开始频繁做梦。
梦里的场景很简单,都是厨房,父亲坐在那张老饭桌前,穿着他常穿的那件旧灰围裙,围裙上还有两个油点。
梦里的父亲,不说话的时候和以前一模一样,低头吃面,吃得很认真。
她站在灶台边,看着他,一句话都不敢打扰。
等他吃完了,才慢慢抬头,冲她咧嘴一笑。
“你做饭还是下手重,咸得很。”
她一下子笑出了眼泪,边笑边哭,嘴里说不出话。
她想扑上去抱住他,可他摆摆手,说:“你别靠太近,身上都是火气。”
梦醒后,她躺在床上,眼角还湿着。
她知道那是梦,但她不舍得醒来。
第二天晚上,她又梦见父亲。
还是厨房,还是那张桌子。
这次,他吃完面,放下筷子,说了一句:“下回少放点醋。”
她坐在他对面,红着眼问:“爸,你是不是怪我?”
他看着她,笑了:“怪啥,咱家这碗面,不就是吵吵闹闹熬出来的?”
她咬着嘴唇,终于憋不住了,哽咽着说:“爸,我现在只想天天给你做饭。”
“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她哭着把手伸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想牵住他的袖口。
可下一秒,他却站起身,收起碗筷,背过身走进厨房深处。
她追过去,厨房却空了,只剩下一口还在冒热气的锅。
她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天已经亮了。
那天她破天荒请了半天假。
她去了老市场,买了豆角、香干、虾皮,还有手擀面。
她一个人回到家,又一次煮起那碗面。
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把面煮好,端上桌,照旧摆上两双筷子。
她坐下,看着对面那个空位置,轻声说了一句:“爸,今天不咸,您尝尝。”
她低头吃了一口,味道真的刚刚好。
不咸不淡,面也没坨。
她想起以前父亲每次吃完面都要说“香”,说完才抹抹嘴,再慢吞吞地问一句:“你下回什么时候回来?”
她永远记得那句问话后面的表情,像是随口一问,却每个字都带着等待。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用回答,因为她知道,那个问题,已经再也不会被问出口。
梦不是幻觉,也不是虚构。
是她压抑太久的思念,在夜里找到了一个出口。
白天她硬撑着过完每一秒,只有在梦里,她才能重新成为那个回家给父亲做饭的孩子。
梦是假的,但那碗面是真的。
她终于懂了,父亲一生守着的,不是那碗饭的味道,而是饭桌对面的那个人还在不在。
他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做饭。
而如今,他只能出现在梦里。
她只能借着梦,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我爱你”,一点一点补回来。
8.
那天傍晚,刘瑶想做顿正经饭。
冰箱里还有剩下的豆角和香干,她想炒一盘父亲爱吃的干煸豆角,再煮点虾皮蛋花汤。
她弯下腰在橱柜里翻调料罐子,一不小心,把一只旧饭盒从最底层的角落里带了出来。
那是她上大学那年买的饭盒,浅灰色,盖子边缘早已发黄。
父亲说这饭盒密封不行,但她一直留着,因为盒盖上贴着她亲手画的一只小猫。
她轻轻打开饭盒,没想到里面竟然夹着一本小本子。
牛皮纸封皮,边角卷起,已经泛黄。
她愣了几秒,把本子拿出来,轻轻翻开第一页。
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妮儿爱加鸡蛋,不放姜。”
她心头一紧,继续往下看。
第二页:“她小时候做过一次咸菜面,说是人生第一碗面,咸得我吐舌头,她却笑得直拍桌子。”
第三页:“虾皮要提前泡,不然她嫌腥。”
第四页:“豆角得切斜的,说炒出来好看。”
还有:“她高中时说讨厌吃胡萝卜,我后来做菜都不放了。”
还有:“她说香干切得厚一点嚼着香。”
本子不是日记,也不是菜谱,是一份专属于她的生活记录。
记录着她从小到大,对食物的偏好,口味的变化,喜好的碎片。
她突然意识到,父亲一直在默默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顿饭。
哪怕只是随口一提,哪怕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却一笔一笔记在本子上,记了一辈子。
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翻到最后一页时,终于再也忍不住。
那一页写着:
“下次她回来,做个加鸡蛋不放姜的面,让她少放盐,别像小时候那样一锅全咸了。”
“最好再煮碗汤,鸡蛋打散,她喜欢喝热汤,喝了睡得香。”
她坐在地上,抱着那个饭盒哭了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撕裂后的无声崩溃。
父亲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却把爱藏在一个不起眼的本子里。
没有花言巧语,没有浪漫表达,只有几十年如一日的琐碎与坚持。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父亲的爱像水”,没有声音,却一直在流。
他不懂微信,也不会发语音,但他用最土、最老实、最慢的方式,把爱写满了这本本子。
她抱着那本子坐了很久,直到天黑,才缓缓站起身,把本子放进那只旧饭盒,再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里。
她没有再翻,也不敢再看。
因为她知道,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她过去忽略的细节。
而现在,每读一行,都是一刀刀扎进心里。
厨房的灯亮着,饭菜在锅里慢慢煮熟。
她没有再哭,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爸,我记住了,这次不放姜。”
9.
刘瑶报名做了社区老年食堂的义工。
那是个小食堂,开在街道边的养老服务中心,每天中午为周边行动不便的独居老人提供一顿热饭。
义工很多,但愿意做饭的不多,大多数人更愿意打菜、清理、送餐。
她却主动提出:“我来做面吧。”
食堂负责人笑了:“你会擀面?”
她摇头:“不会擀,但我会煮。”
她第一次进那个小厨房时,站在炉灶前,脑子里浮现的,是父亲坐在桌边,手里捧着她煮的那碗鸡蛋面,一口一口吃得特别慢,吃完还要吮干净筷子上的汤汁。
“你这面,又咸又硬,就是香。”
她开始每天六点到社区。
厨房不大,锅灶老旧,调料不多。
她没有抱怨,也不嫌弃,照着父亲笔记里的记法,一点点调口、加盐、掐时间。
虾皮提前泡,鸡蛋打匀下锅,面条滚水下锅只煮八十秒。
她记得笔记上写:“煮太久面坨,妮儿不爱。”
她每碗面都煮得一样认真。
不是为了谁点赞,也不是为了表现。
只是那一刻,她站在炉前,总觉得身后那张小凳子上,有个人正坐着,看着她,背挺得直直的。
每当她端着面走出去,看到老人们吃得津津有味时,她心里便轻轻松一口气。
那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她不说自己有多厉害,也不和别人聊自己的故事。
只是在每一碗汤里,放进了她父亲喜欢的温度。
有一次,一个老爷爷一边吃一边笑着说:“这面条的汤,好像我老婆在世时煮的,真香。”
那一刻她差点又哭。
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食物不仅能让人活下去,还能让人记得住一个人。
那些年她拼命工作、追求升职、错过生日饭的那一夜,不是罪不可赦。
但如果她再不做点什么,那碗面就真的断在了父亲那天的厨房。
她要把它延续下去。
要让更多人吃到“咸咸的、香香的”,但“从心里暖上来”的味道。
父亲在的时候,只要她煮面,他就吃得特别香。
哪怕咸,哪怕硬,他也从不挑剔。
因为那是她做的。
现在,她想把那碗面,煮给更多像他一样,孤独、沉默、期待的老人。
不是补偿,而是传承。
她站在灶台前,熟练地翻着锅里的面,轻声说了一句:“爸,今天少放了点盐。”
窗外阳光很好,照在她的手上。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响着,热气升腾,像是有人低头笑着,正准备拿起筷子。
父亲也许真的不在了,但这碗面,这个味道,她会一直一直煮下去。
她相信,他能闻到。
10.
清明节那天,天刚亮,细雨未停。
刘瑶戴着鸭舌帽,穿着父亲生前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一路步行去了公墓。
一年了。
从父亲去世到今天,她没再换过这个清明节的行程安排。
没有纸钱,没有鞭炮。
只有一碗热面,一如既往。
她知道父亲不信什么,但他这辈子,最讲究饭点。
哪怕退休后,也要五点半起,六点半准时吃面,错过一秒都不自在。
墓园清冷安静,地上的青草刚刚长出,坟头已经泛出一点青。
她蹲下身,把保温桶打开。
里面是她今天一早煮的鸡蛋虾皮面。
鸡蛋打得匀匀的,汤清面白,葱花一撒,就是父亲最爱的味道。
她轻轻倒进一个瓷碗里,再摆上那双木筷。
木筷是她上小学时做手工课送给父亲的,歪歪扭扭,但他一直留着。
她擦了擦墓碑前的灰尘,看着父亲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还是那么老实巴交,一脸褶子堆着笑。
“爸。”
她坐在墓碑前,轻声说。
“这次我放得刚刚好,您别再嫌我下手重了。”
“盐少了点,姜没放,鸡蛋也搅散了。”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面,喉咙一阵发紧。
“您要是还在,肯定又说我做得香了对吧?”
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
她好像听见有人说了一句:“香啊。”
不大,但熟悉。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吓到。
她只是笑了一下。
“爸,您爱吃,我以后还给您做。”
“我现在天天煮面,不咸,也不坨。”
“别担心我,我吃得好,睡得也好。”
“就是……有点想您。”
风吹得树枝沙沙响,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
她把筷子放下,把面碗稳稳地摆在碑前,轻轻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时,腿有些麻。
她没急着走,而是站了片刻。
四周没人,天也没有下雨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才慢慢朝山下走去。
她一直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一句话:
“我不是啥有出息的人,但我认死理,咱家就你一个,我这一辈子得保你不饿着。”
这一句话,她听了二十多年,从没当回事。
直到现在,她才懂,父亲这一生,真的做到了。
他没让她饿过一顿饭,哪怕是他走了之后。
他用一碗面、一只饭盒、一个小本子,把自己所有的爱,全留了下来。
她走得很慢,走出墓园时,阳光破开云层,洒在身上,暖暖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墓碑在山坡上,像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她低声说:“爸,谢谢你一辈子都没让我饿过。”
然后转身,走入人间烟火中,继续煮那一碗碗面,继续好好活下去